“儿知道婶娘是最宽宏大量的。”华琬开心地抚掌。
“傻孩子,都快成亲了,还喜欢撒娇。”陶学录摸了摸华琬脑袋,阿琬和殿下已成四礼,只等她回来请期与全礼,陶学录认为这事儿越快越好,要替华琬挑个近的吉日。
……
华琬陪了陶学录两日,见到陶学录带进京的、能还甄家清白的人后便进宫去寻叶贤妃和云岚公主了。
叶贤妃趁睿宗帝睡熟时与华琬悄悄说话,言睿宗帝的精神时好时坏,脾气变得古怪,每日不肯上朝,只躺在萃音阁休息,连寇清禹和姚沅等重臣也不肯见,只偶尔令连喜去各处衙门走走,若有大事再回来告诉他。
华琬将打算告诉叶贤妃,叶贤妃颌首道:“华娘子放心,我会谨慎,不会出差错的。”
“拜托叶贤妃了,下官还要去寻云岚公主,若宫中发生什么事情,要请云岚公主帮忙遮掩。”华琬感激地说道。
……
三日后,睿宗帝一边阖眼假寐一边听叶贤妃弹曲子,到了准备用晚膳的时辰,反而起了精伸,令云清陪他到萃音阁外赏了一会梅花。
太医院的医官端了刚熬好的安神汤药进来,睿宗帝不在,叶贤妃笑道:“先放着,一会本宫会热一热再与皇上吃。”
“是,辛苦娘娘了。”医官躬身退下。
叶贤妃缓缓走到汤药旁,刚抬起手就听到脚步声,见是连公公进来,忙退开一步。
殿内只有晴竹,连喜躬了躬身说道:“娘娘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奴相信大皇子。”
听言叶贤妃惊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连喜继续道:“晚上寇清禹会过来寻皇上,老奴留在宫里打发寇清禹,皇上还请娘娘照顾。”
叶贤妃松开攥紧的手,松一口气,她没想到睿宗帝身边最忠心的连公公都帮殿下。
这大约是圣人所言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罢。
“如此宫里的事情劳烦公公了。”叶贤妃朝连喜蹲了蹲身。
用过晚膳,服下汤药,睿宗帝要唤云岚过来陪他下棋,可一阵困意袭来,烦心的事亦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散去,睿宗帝努力撑着眼皮,欲问时辰,叶贤妃却走到他身边,轻声呢喃,“皇上,若累了,便睡一会。”
第256章真相
睿宗帝睡得很沉,脑海中的黑暗犹如小船浮浮沉沉。
睿宗帝梦见数十年前他尚未登基的岁月。
父皇很厉害,不论朝堂朝臣或后宫妃嫔,于父皇威严下皆安分。
父皇多番思量后力排众议册封了他为太子,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出色。
可有一次父皇唤了他和甄阁老到御书房说话。
父皇言他与其余兄弟相比,不聪明不清明,只胜在不坏。
父皇请甄阁老辅佐他,命他凡事皆与甄阁老相商,还言甄阁老是可唯一信任的大臣。
黑暗发出狰狞和讥讽的笑声,原来他厉害的父皇,也会看错人。
黑暗深处不知何时聚起一点光亮,越来越刺眼,令睿宗帝睡得不似先才安稳。
睿宗帝尝试躲避,但是光芒大盛,避无可避。
睿宗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不是他熟悉的垫着明黄色软褥的床榻,好在躺着尚算舒服。
睿宗帝打量四周,空荡荡的厢房,除了一架虎啸屏风后方点着数盏壁烛,其余皆笼在夜色中。
是不是还在梦里,睿宗帝心生狐疑,欲起身,却发觉四肢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连喜,连喜”睿宗帝连唤两声,回音令静默更显厚重。
嘭,嘭。
屏风后壁烛爆起灯花,不知不觉中又多亮起两盏蜡烛,烛光从屏风透过,明晃晃的。
屏风上蚕丝绣的猛虎眼睛,透出绿油油的光。
睿宗帝惊疑却不至恐惧,眼睛和耳朵前所未有的敏锐。
屋里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睿宗帝扭头看去,两人于屏风后对坐,看不见长相,只有大概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身影有些熟悉,睿宗帝努力回忆,可惜记忆久远,名字呼之欲出,却总无法明晰。
“何人偷偷摸摸的?”睿宗帝严厉地问道。
无人理会他,两人自顾开始说话,其中一人刚发出声音,将睿宗帝惊得毛骨悚然。
“新宋气数已尽……当今皇上昏庸无能。”
“论治理江山的本事,不如我们甄家半分。”
“复了西周,会有大片江山改姓甄……”
是甄阁老和甄文祈的声音,怪道他觉得身影熟悉,此番景象与当年寇清禹引他去甄家别院,悄悄站在厢房外看到的一模一样,便连大逆不道的说词也像八九分。
甄家已经抄灭,他的荣妃也自缢了,两乱臣贼子怎么还没死。
睿宗帝眉毛倒竖,大喝两声逆臣。
厢房静谧片刻,两人重新开口,又变成了其他人的声音。
“寇大人,甄家谋反的书信已经写好,您瞧瞧,三日后信会以我族兄在西南边陲截获为由送呈皇上。”
寇清禹啧啧称奇,“书法了得,与甄阁老的笔迹一模一样,不知齐兄找的奇人还能模仿谁的字,老夫的?甚至皇上的?”
“寇大人说笑了,模仿书法算不上奇事,我这还有几位,是真正的奇人。”
“愿闻其详。”
“他们能模仿全天下任何一种声音,到时只要寇大人将皇上引了去,让皇上亲耳听到甄家密谋谋反,岂有不信的道理。”
“真有这种人?”寇清禹将信将疑。
“当然,兹事体大,我岂会与寇大人玩笑。”
“好,其实甄文祈之妻确实是北梁人,我们也不算冤枉甄家。齐兄,待事成,二皇子必得睿宗帝器重。”
“哈哈,没有甄家碍事,寇大人也会是朝中唯一权臣。”
“不过未免旁人怀疑,将来我们仍各走阳关道,不再合谋论事。”
“好”
睿宗帝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
屏风后的人没动,但声音开始一会是寇清禹的,一会是甄阁老的。
睿宗帝惊骇得无以复加,甄家竟是被陷害的,寇清禹和齐家怎么敢
睿宗帝又想起先帝的临终托付,那时甄阁老朝他重重一拜,言这一生他是臣,只认睿宗帝为君,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脑中犹如走马灯不断闪现关于甄家的事。
睿宗帝嘴唇不停哆嗦,甄阁老品性高洁,在朝臣和新宋学子中极具威望,他当初怎会轻易相信一封书信和一番对话。
睿宗帝沉浸在痛苦中,屏风后声音竟变作女子。
“相思了无益,惆怅是清狂……”
“皇上,您为何不信臣妾,不信甄家……允旻还小,您竟狠心地送走他,皇上,甄家是被人陷害的”
睿宗帝心重重一跳,挪动着几乎摔到床下,大喊道,“荣妃荣妃,你在哪里,是你抛弃了朕,不论发生什么事,朕亦舍不得你死啊……”
睿宗帝伸长手,似乎想抓住荣妃的最后一丝声息。
立于庭院沐浴寒风的赵允旻抬起眼眸。
厢房内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睿宗帝才想起荣妃已经死了,和甄阁老、甄文祈一同死在雍宁十年的瑟瑟秋日里。
睿宗帝瞪着屏风,“是何人在屋内装神弄鬼,速速出来,朕饶你们不死。”
一阵窸窸窣窣,两名身穿青布直缀,相貌寻常的男子走出来跪在睿宗帝跟前。
“皇上,草民们该死。”
睿宗帝不敢置信地看着二人,颓败地问道,“先才那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话,是草民们模仿的,草民出自泓留的褚家,褚家擅长口技,是为民间一绝。”男子提及褚家仍是自豪。
睿宗帝整个人颤颤巍巍,半晌鼓足勇气说道,“将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朕。”
若甄家真被冤枉,甄氏一族和荣妃枉死,他该如何自处。
褚家人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详尽说起十年前的事。
泓留褚家有此不寻常的技艺,遂常年在瓦肆勾栏中表演。
十一年前嘉月的某一日,三位褚家前辈在桑家瓦肆用口技模仿当年状元和探花在衙门的一场流传民间的纷争辩论。
褚家前辈不论神态或声音皆惟妙惟肖,令观者惊叹不已。
状元郎听闻不肯相信,特意前往,随着惊堂木响,画了油彩妆的褚家前辈开口说话,状元郎是惊得两股战战。
褚家人以此技艺为傲,却不想被人盯上,那些人以千两黄金利诱,又用权势相要挟,褚家前辈无法只能答应。
“皇上,当初他们授意褚家前辈说大逆不道的话,褚家不知缘由唯有害怕和担心,后来甄阁老一家被查抄,褚家才幡然醒悟,明白褚家被奸臣利用害了忠臣,褚家前辈悔恨不已,欲出面替甄家喊冤,哪知已惹杀身之祸,奸臣要杀尽褚家人灭口……那时草民尚且年少,为了替褚家留香火继续传承技艺,几位长辈将草民带进深山藏起,长辈则回京城主动落入奸臣手中……”青衣男子泣不成声,“长辈们惨死,草民一路逃到边城,却不敢再以口技为生,前几月陶学录寻到草民,请求草民回京洗清甄家冤屈,初始草民不敢,怕进京会如长辈一样遭毒手,是陶婶娘苦苦哀求,草民们真的满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