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佶气息未平,外头又有人报,言大皇子到凤阳阁求见了华匠师。
“废物也跟着出幺蛾子。”赵允佶说话时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废物去干什么!”
“听说大皇子想学嵌金丝,特意向华匠师求技。”留在凤阳阁附近打听消息的内侍没敢说大皇子离开凤阳阁时是穿的小道,还直直撞见了他。
“废物又蠢又没眼力见,要学那些没用的不会去找文思院,临在当头也给我添堵。”二皇子踢死一名内侍还不解气,又将内殿的瓷器砸了个遍,其余内侍和宫婢唯恐被二皇子迁怒,无一人敢上前,直到未时齐淑妃自大相国寺回来,才制止了二皇子的暴虐行径,并令二皇子回自己厢房。
齐淑妃听闻于公公被赵允佶打死,脸也沉下来了,同韵兰殿的老嬷嬷吩咐道:“尸体悄悄送去乱葬岗,若有人问起,只言于公公染病暴毙,断不可将二皇子发怒一事传出去。”
“娘娘放心,奴婢早已吩咐殿里奴才不许胡乱说话。”老嬷嬷躬身答应,唤人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于公公尸首。
赵允佶成亲的吉日钦天监已定下,齐淑妃还替赵允佶求了官职,待赵允佶成亲,睿宗帝会下旨安排赵允佶进一处官衙任三品官。
若赵允佶在官职上立了功,还可升官进爵封亲王。
新宋国历朝,每一位储君都是官至三品并有亲王爵位的。
是以哪怕内侍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她也不能在这紧要关头让皇上和朝臣认为允佶性子暴虐,否则将来对允佶不利。
这名办事的老嬷嬷是齐淑妃自齐家带进宫的,交代完事情,齐淑妃便放心地去劝赵允佶了。
行至厢房外,不想赵允佶还在气头上,连齐淑妃也不肯见。
齐淑妃摇摇头,不过是一名匠师,她都与这孩子说了无数次,待北梁匠师学成离开,匠师可以任由他处置,到时皇上绝不会过问,至于云岚那粗枝大叶的性子,只要他们暗地里办得隐蔽,也查不出什么。
这孩子就是太沉不住气了,罢,齐淑妃转身回寝殿,她也累了一日,待允佶消气,她再去劝说。
申时初刻,华琬乘云岚的宫车回凝光院,大约是要与菡娘同行一段路的缘故,殿下一直未出现寻她,直到宫车拐上矾楼街与菡娘分开了,华琬才听见宫车外有鹁鸽的咕咕声。
打开宫车格窗,递消息的鹁鸽一下飞了进来。
字条里是雨泽查到的线索以及殿下的推断,殿下言明日他会亲自到凝光院,查出损坏金冠和陷害她的人。
第183章相帮
罗坊主、辛苍、辛芜、香梨皆在工事房等华琬,幸亏云岚公主这位贵人及时出现,今日可算虚惊一场。
“阿琬,我们回来寻守夜的嬷嬷和婢子打听,皆未瞧见什么可疑的人到工事房。”罗坊主蹙眉说道。
殿下已将查人一事揽下,华琬也不着急了,先安慰罗坊主,“坏人自藏的深,我们不必大张旗鼓查,我们暗地里留了心,来日方长,总会叫我们发现甚蛛丝马迹的,对了师姐,明日大皇子会过来凝光院与我学錾刻和嵌金丝,我已答应下了。”
罗坊主虽惊讶但很快点头答应,“好,我会吩咐青荷和墨兰过来伺候大皇子。”
忙碌了整整一日,大家皆很疲累,几人说了会话便各自回房歇息,香梨暂且安置在西厢的一处耳房,具体居所罗坊主次日再做安排。
华琬推开厢房槅门,正站在桌案旁倒水的林馨吓一跳,手一抖瓷碗倒在桌案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淌在了林馨裙裾上。
“馨姐姐,小心烫着。”华琬上前扶起瓷碗,抬眼看林馨时满脸漂亮的笑容。
林馨后退一步,低头瞥一眼濡湿的裙裾,扯嘴角笑道:“早上听闻你被少府监带走,我担心的连午食都未用了,现在你平安回来我才能安心,阿琬,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二皇子的金冠上动手脚,好在贵人慧眼,不叫我蒙冤无辜受罚,现在上头已经在查,倘若是我们凝光院的匠师所为,就真真令人心寒了,馨姐姐说可是。”华琬缓缓说道,晶亮的眼睛令林馨不敢正视。
“阿琬说的是,那,查到什么了吗?”林馨转身往屏风走去,她要换下湿透的制衣。
“已经有线索了,详细的我亦不知,大约明日会有新消息,到时我再与馨姐姐说。”
林馨躲在屏风后面嘴唇不断发颤,华琬瞧不见,她便不用掩饰内心的慌乱。
华琬眨了眨杏眼,自去梳洗整理了。
……
入夜,睿宗帝听闻叶昭仪新谱了曲子,便命连喜摆架萃音阁。
叶昭仪仍旧一身清丽素雅的裳裙,只薄施粉黛,半垂的倭髻上簪两朵花钿,同睿宗帝见礼时,略略垂首,娇羞似盛夏夜里在月光下摇曳的莲荷。
“昭仪近日琴艺又精进了。”睿宗帝渐渐发觉了叶昭仪的好,叶昭仪虽不若张贵妃万种风景,处之却舒服,尤其是暑气渐重的夏日,他喜欢萃音阁的简单清凉。
“臣妾只期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叶昭仪扶着睿宗帝往矮塌行去,柔声说道:“前儿皇上言热燥头昏,医官开的药也不管用,臣妾心里担忧,琢磨了一晚上,想着该是近日暑气渐重所致,不免忆起臣妾儿时家中常煮的薄荷酸梅茶,清凉解乏,今日臣妾特意试着做了,皇上尝尝。”
“昭仪有心了。”临近矮塌上,睿宗帝闻到一阵清甜的花果香,竟比龙涎香、降真香还要好闻,睿宗帝好奇地问道:“昭仪不喜熏香,不知这味道是?”
“回皇上话,不是熏香,臣妾收集了秋日亥时的金桂,冬日寅时的梅花,春日子时的桃花,阴干加果蜜合香,做成香包填入软枕和软褥之中,不知皇上还闻的习惯,若不习惯,臣妾这就换了去。”
“不用换,朕很喜欢,江南女子果然心思玲珑,原先是朕忽略了你。”睿宗帝阖眼深深吸一口,“还未尝到昭仪的薄荷茶,朕就神清气爽了,昭仪也替朕做一只。”
叶昭仪拈袖半遮面,羞涩一笑,“是,皇上。”
宫婢带了云清来见礼,云清趴伏在睿宗帝身旁,懂事地替睿宗帝捏胳膊,见睿宗帝舒服高兴了,才小心地趴在睿宗帝耳边,小声询问,“父皇,二哥为什么要抓华匠师。”
睿宗帝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云清。
而叶昭仪显然也被云清没头没脑的问话吓一跳,忙将云清从睿宗帝身旁拖开,“清儿,时辰不早,你该回厢房歇息了。”
叶昭仪声音略严厉,云清犹觉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惹人怜惜模样。
“云清还小,别太凶,吓着孩子了。”睿宗帝招招手让云清继续留他身边,“清儿说的是那位带了两位北梁徒弟的华匠师?若是,清儿与父皇详细说说。”
“二哥嫌华匠师制的金冠不好。”云清嘟起嘴,“父皇,华匠师很厉害的,您瞧孩儿的步摇,再精致不过,二哥怎就不满意呢。”
“喔,”睿宗帝仔细看了看,步摇与云岚的宝瓶发簪看似相仿,实则内里乾坤大不相同,不愧是北梁皇子看中的匠师,“现在华匠师还被关着吗。”
睿宗帝早就开始厌烦赵允佶了,现在更是不喜,首饰不喜欢不戴或者命匠师重新制便是,怎说抓就抓,还是带了北梁徒弟的。
如此狭窄的心胸和不顾后果的行为,令睿宗帝失望透顶,他原打算在赵允佶成亲后,让其入中书省的,现在看来,凭赵允佶的资质,怕是根本不能担重任,只随意给个闲职罢。
叶昭仪端了薄荷茶上前,温度凉到正好,“皇上,云清这孩子听风就是雨,您别理会她,华匠师已经回凝光院了,是云岚公主往京兆府将华匠师救下的,华匠师的制饰技艺毋庸置疑,可臣妾也相信二皇子不会无缘无故为难华匠师。”
“哼,还好云岚能替朕分忧,赵允佶那蠢货,险些酿成祸事,不过一件首饰而已,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云岚和云清懂事,对了,连喜,明日午时唤云岚到御书房,朕要夸奖她。”
“是,皇上。”连喜恭谨应下。
睿宗帝就着叶昭仪的手,尝了一口薄荷茶,一股凉意萦绕唇齿久久不散,咽下时喉咙口酸酸甜甜,整个人非常舒服。
睿宗帝满意地将一盏茶喝尽,叶昭仪笑道:“皇上可千万别夸云清,否则那孩子晚上又要开心的不肯安生睡觉了。”
“哦,朕亲自哄云清睡。”睿宗帝拍了拍云清圆乎乎的小脸,惹得云清咯咯直笑。
“那怎么行,皇上已经很累了。”叶昭仪轻轻按揉睿宗帝的肩膀,并示意晴竹带云清回厢房歇息,“皇上,可愿听一听臣妾新谱的曲子。”
睿宗帝握住了叶昭仪的柔荑,“当然要听,姝儿前日谱的曲子甚合朕意,朕很期待新曲。”
叶昭仪端端地于琴案前坐下,玉指轻动,琴声如山涧清泉缓缓而出,清冽空灵,微扬的嘴角含着恬淡笑意,眼底怯弱和担忧已淡去七分。
那日华匠师劝了她后,大皇子亦来寻过她,她愿意相信大皇子和华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