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纸小条上拢共只能写寥寥数字,‘阿琬,装病,戌时中刻我至凝光院见你。’
华琬与赵允旻说过,同住的林馨大约戌时会去歇息,戌时中刻定然是睡熟了的。
华琬娇羞地回了‘好的’两字,便将鹁鸽放飞了去。
原来殿下已经知道北梁皇子又来为难她,还替她出好主意,华琬欢喜的晕晕乎乎。
“师父,您去哪儿了。”辛芜和辛苍已经回到工事房,却见华琬步履虚浮地走进来。
辛芜担心道:“师父,您可是身子不舒服,脸怎那般红。”
华琬惦记着殿下让她装病,点点头,顺了辛芜的话往下说,“辛苍、辛芜,你们将我之前教的镂花、錾刻再多练两道,一会罗坊主过来,麻烦与她说我不舒服,先回厢房歇息了。”
“师父,可需要我们去请了医官来。”辛苍亦上前关切。
“不必,休息一日便好,对了,往后你们别再叫我师父,听着好生别扭,直呼我名字,否则我不理你们了。”华琬揉揉鼻子,两姐妹同她的年纪一样大,虽然本事与年纪无关,可华琬还是心虚,总觉得被这么喊下去要折寿的。
因为心里念着赵允旻,华琬脸愈发红的厉害,故辛苍、辛芜半点不怀疑。
二人送华琬到工事房外,不能喊师父,又不能大不敬地喊名字,两姐妹竟不知该如何行礼,眼见华琬往西厢行去,二人回工事房边练习边琢磨,且定了往后喊华娘子罢。
罗坊主临申时回来了一趟,听闻华琬身体不适已经回厢房歇息,眉毛一挑,非但未关心多问,转身离开时还抿嘴笑的满意,心中暗道华琬终于学机灵,也会耍花枪了。
申时末刻北梁派马车来接人,华琬生病自是不能去,辛苍和辛芜皆欢欢喜喜地上马车,见自家殿下去了。
华琬在北梁马车离开后立马恢复精神,至食舍用过夕食,就掰手指盼着时间快点儿过,好早些见到殿下。
当赵允旻到凝光院时,长廊上的壁烛已经熄去大半,庭院没在黑暗中一片寂静。
一声竹笛低音,华琬心一跳,掀开被褥,一直和衣而卧了,稍稍整理,将墨宝藏入袖笼中,再轻手轻脚地走到厢房隔门处,竖着耳朵仔细听外头动静,确定没有婢子自长廊走过,才悄悄推开门蹿出去。
“殿下。”华琬快步行至二人早有约定的槐树旁,才瞧见赵允旻身影,便一下落入怀抱。
“阿琬,想你了,你呢?”赵允旻抚着华琬披散而下的及腰青丝,他每晚都想着华琬,但又担心华琬困扰,今日知严天佑过来寻华琬麻烦,他便再忍不住。
华琬点点头,羞涩地说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赵允旻内心欢喜,在华琬额上温柔轻吻,一亲香泽难解相思,只将心撩拨得更加难耐。
环搂着华琬的双臂克制地收紧,呼吸很沉,赵允旻只盼红烛之日,能将华琬揉入骨血。
“殿下,你怎么了。”华琬感觉到赵允旻身上的僵硬,努力地仰起脑袋。
“没事。”月夜醉人,赵允旻迅速地在华琬唇上蜻蜓点水,但不敢再深入,他怕克制不住,伤害了华琬。
内心躁动慢慢平静,赵允旻深嗅清芳,缓缓与华琬说道:“阿琬,一会我会去寻北梁皇子,若他再找你麻烦,你只管无视了,莫要去理会他。”
“殿下放心,他想利用我威胁殿下,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华琬攥着小拳头舞了舞,又赶忙从袖笼里掏出墨宝,“这幅墨宝是殿下的。”
赵允旻不好意思坦白墨宝中的玄机他已取出,接过尚沾有华琬温热气息的墨宝,赵允旻说道:“阿琬,谢谢你们,墨宝上的字乃我外祖父所写,外祖父在墨宝中留下了让我能坚持下去的线索。”
华琬静静靠在赵允旻怀中,没有多言,终归是爹娘用生命换的,她怕殿下听出她的悲伤。
月亮缓缓隐入薄云,又悄悄探出清辉。
掩下了思念,华琬抬头与赵允旻说道:“殿下,北梁皇子有送两名女娘到我身边学工巧技艺,我瞧她们学得很专心,大约是没问题的。”
“她们在北梁就是匠师,华琬可安心教她们。”赵允旻颌首道,前日他命人去打探了辛苍和辛芜的底细,严天佑无意隐瞒遮掩,故不难打探,二人其实并非纯粹匠师,但也确无加害华琬之意,是以赵允旻不打算多说,以免华琬凭添忧心。
二人小声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大半时辰过去,未免影响华琬歇息,只能依依不舍道别。
“阿琬,过两日我再来看你。”赵允旻轻抚华琬面颊。
华琬也不吭声,忽然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地在赵允旻面上啄了下,旋即往西厢跑去。
赵允旻一直守候在华琬厢房附近,他仔细听了,能听见华琬辗转于床榻的声音。
纵然马上要去寻严天佑兴师问罪,可赵允旻的心情仍旧很好,似乎有了华琬后,这世道就不艰难了。
第145章践行
严天佑夜里只需睡足两个时辰,哪怕已子时,仍旧闲闲地于窗前品酒赏月。
这华琬仗着有赵允旻,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白日工学堂甄选匠师不去,晚上他相邀也不卖面子。
至于悄悄进都亭驿的赵允旻,严天佑很快察觉了。
严天佑冷笑地斟一杯酒,平日里难见其人影,可一旦找华琬麻烦,就会飞快送上门来,世人皆道红颜祸水,半句不假。
“你什么时候离开,六院竞艺过去了,匠师亦有了,继续留在京城,你不怕北梁出甚变故。”赵允旻站在严天佑眼前时,没有半句寒暄。
严天佑一耸肩,“我不过是为了工巧技艺才寻华匠师,你何必生气。”
“让华琬晚上至都亭驿陪你看戏也是为了工巧技艺?”赵允旻摸不准严天佑安了什么心,照理严天佑是极有魄力与担当的,若真是想从他这尽量多的得到好处和承诺,可以换旁的法子,何苦为难一名弱女子。
严天佑坦然道:“自然是,我未单独请她,两位北梁匠师今夜皆来了,我仅仅想问她可有用心教我的人,至于我什么时候离开……”
严天佑眯眼算了一会,“我要详细了解新宋国工学堂和六院规制,此外还要至街坊小巷走走,那潘楼街专营首饰、器物的铺子不少,皆走一遭怕是要花不少时间,少说半月了,怎么,舍不得。”
“想尽快与你畅饮一杯践行酒。”赵允旻于桌案旁坐下。
“啧啧,可真是重色轻友,罢,我不与你玩笑了,找华琬麻烦,亦是出于无奈,谁让见你那般难。”严天佑抛了只玉杯与赵允旻,“其实到了京城后,我除了对工匠技艺感兴趣,还对一件事情感兴趣,兄弟,苍松堂是不是你办的。”
明人面前不用说暗话,赵允旻点点头,“是,办苍松堂是想替百姓做些事情。”
“冠冕堂皇,无非是想收拢民心。”严天佑抿一口酒,“我其实挺怀念回北梁最初的时光,你我之间一坛酒两只犀角杯,我认真听你讲析北梁朝堂局势,那时我真心视你为长兄,今日你可否再教教我,如何将苍松堂办起,我在北梁,亦想效仿。”
赵允旻眼眸幽深,月光落下来,似照进深不见底的黑潭,赵允旻嘴角微微扬起,“好,我教你,若你愿意,我还可派人去帮你。”
“派人就不必,我得防备引狼入室。”严天佑请了酒。
赵允旻未有隐瞒:“苍松堂初始是容易的,积小善,不碰根本,根本在朝堂,涉及朝臣的暂避三分,背地里行事,只要没有被朝中权贵盯上,民间私堂可迅速发展,除此之外,你可以正当营生为掩护,如今苍松堂在做漕运,因为漕运利润大,朝廷又未介入约束,是以漕帮间鱼龙混杂,乱象横生,苍松堂介入漕运后,盈利的同时还可整顿漕帮,由此沿运河的商贸也将更加繁华,是一举多得的……”
明月渐渐掩在了东方升起的光芒中,不知不觉二人相谈了一夜,一坛酒早已见底,赵允旻起身告辞,严天佑朝赵允旻抱拳相谢,“既然你仍将我视为兄弟,华匠师那我不会再找麻烦,五日后,我动身离京。”
赵允旻微微颌首,“好,你安排在华琬身边的两位匠师,练武五年,工巧技艺只练两年,留在新宋,何用意。”
严天佑一摊手,“不过是为了保护华匠师,待她二人学成,你亦在宫中立足了,再将她们送回北梁便是,她们不会对华匠师不利,你大可放心。”
“待你出城,我会亲自送行。”
赵允旻离开都亭驿后,雨泽很快跟上来,除了汇报二皇子和吏部受贿之事,雨泽对严天佑学主子办苍松堂有所顾虑。
“我与他本非同族人,只因同被族人做了弃子才有交集,将来能走多远,皆是各凭本事,雨泽,你安排三人入北梁,若严天佑真的仿苍松堂在北梁民间设私堂,让他们三人想办法进去,初期可以帮严天佑,到以后,与我们亦有用。”赵允旻交代完,便从暗道回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