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都没来的及说话,银豆就跳出来说我不愿意。
赵氏一个劲儿地笑,咋不愿意咧?
银豆二叔把银豆一瞪,银豆便不吭声了。银豆二叔留了个心眼,回到柳家湾就把杨家要娶媳妇的消息透漏给银豆二哥柳玉槐。
柳玉槐其实也不想负担银豆,家里都揭不开锅,这么大的妹子,爹妈从小给惯的,种地开荒指不上,做饭针线更差劲,一天到晚拾点野菜了事,留着是个拖累哩,嫁出去还能拿着聘礼缓和一下眼下的贫困日子。于是当即做主把柳银豆用二银子两斗麦子卖给杨顺田家。
柳银豆起初非常不愿意,没少挣扎,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爹她妈病死在路上,也没人护着她。等见到杨顺田,才晓得杨顺田还没长大,还要等几年再圆房,不由得松了口气,便由着二哥做主了。
银豆嫁过去,没少恨她二哥,也时时琢磨着,先就这么过,等有好机会,凭自己梦里学到的手段挣些钱,能说通杨顺田另娶最好,说不通还了人家的礼金,然后卷铺盖跑路,既不用亏欠杨顺田,也比待在哥哥家有活路。
结果还没等杨顺田长大,他就死了。别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银豆,银豆也想假装自己很可怜配合一下大伙儿,可是她装都装不住,除了有点惋惜杨顺田的死,大多数时候她别提多畅快了:守寡多舒坦呀,不用伺候男人,也不用和男人一个被窝里睡觉,更不用被男人使唤。旁的女人需要男人,她柳银豆,一万个用不着,从心上到身上,都用、不、着!
装不住,柳银豆干脆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过着。杨顺田家说不上富裕,但是管她的饥饱没什么问题。奶婆婆赵氏已经守了二十多年寡了,她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贤惠寡妇,也是整个凤鸣县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得到朝廷嘉奖贞节牌匾的女人。除了那个什么表彰贞烈的牌匾,凤南县还给赵氏奖励六十两银子呢,杨氏一族也树立她做全村妇女的榜样,每年都派人帮衬她家的地,每三年还补贴赵氏一斗口粮。
银豆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这买卖一点也不亏,她有样学样,准备接赵氏的班,将守寡进行到底。
谁知道守了几个月,她就出了事。其中过程暂且不提,因为妇徳问题羞辱了杨氏宗族的脸面,被杨家捉住倒掉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上,挨了三十鞭子。到了夜里,树枝断了,她一头栽下来,伤到脑袋,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赵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带回窑屋里,不休不眠照顾她两天。她醒来之后,赵氏淌着眼泪对她说,“银豆唉,等这阵子风声过了,奶奶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嫁了吧,咱再不敢受这罪咧。”
银豆躺在炕上,睁着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嫁,我要守寡,守一辈子寡。”
“瓜娃娃,你还年轻,别走我的老路,你不晓得,我这路也不好走呀,但凡有个变通,我也不会有现在。”赵氏抹着眼泪地劝她,“再说,你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旁人戳着你脊梁骨说嘴哩,你守着还有啥意义嘛。”
“奶奶,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给你养老送终。这个寡我还就守定了!”银豆说,虽然她守寡的出发点和赵氏的并不一样。
银豆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剪子把头发绞了,绞的干干净净。她之前借着给何彩芍做玉肌膏的便利,要了不少药材,银豆就从这些药材里捡了有用的,配好了喝下去,或者做成膏抹在伤口上。不到一个月的光景,银豆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杨家湾。
银豆也没有浪费她剪下来的头发,她在村里遇到货郎的时候,拿头发换了好多绣花线,还有大绣花绷子给赵氏用。
杨家湾的人都拿白眼翻她,她反倒乐呵呵的。她昏过去那两天做了很长的梦,梦到了更多的东西,梦中的那些场景零零碎碎拼凑起来,仿佛就是一个人从师学医的半辈子,而这个人,或许就是另一个自己。她清楚地记得梦里面,师傅说,不要怕没脸。你要记着,人有时候就是被所谓的脸面压着,所以活的特别累,其实没脸了,反倒自由了。
银豆觉得很有道理,站在自家土坡上晒太阳的时候,吼上一嗓子,心情格外舒畅。虽然被吊起来打了一顿,可是却因此得到了更多的自由。没错,失去脸面之后,她比以前,更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银豆说白了就是有轻度厌男症和重度x冷淡,这是心理毛病,也是她想借守寡为名保持单身的原因。这种心理病跟上辈子有关系,等她的梦做全了,答案就出来啦。
小天使们不用担心银豆的个人问题,以后男主会特别努力哼哼哈嘿,然后就可以治好啦。
小剧场:
狗蛋蛋:请问看见我的那啥事什么感受?~( ̄▽ ̄~)~
银豆豆: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想吐(?ω?)
狗蛋蛋:_(:з」∠)_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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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杨家湾以前是有学堂的,后来不知怎么总请不到先生,娃娃们也不好好念书,族里不张罗,族学就废了。邻村的柳家湾比杨家湾穷,就更没有了。村子里光阴(生活)好一点的人家送娃上学会去远一点的十八里铺或者王家庄上私塾,还可以去杨柳镇的杨柳学馆。杨柳学馆是镇上一个落第秀才办的,他考了三次都没考中举人,后来就开馆教学,倒培养了不少优秀的学生,这些学生从学馆学出来,大概三分之一通过县试变成了童生,童生里又有三分之一的人考上了秀才。
教书的老秀才因为这个在十里八乡都有了名气,慕名求学的也多,他收的束脩也比同样教娃娃念书的其他先生都高。杨家湾里日子过的去的人家,都会把男娃送去私塾或者其他族学念书,或者再多出点钱送去杨柳学馆。能念出来的就继续念,念不出来就回村种田伺候庄稼踏踏实实过日子。
杨狗蛋打小痛恨念书。到了上学的年纪,还赖在山上放羊不肯去。他爹杨昌端就想,娃娃还小,那晚些再念,等狗蛋长到九岁上,放羊放牛放骡子,跟着大汉种田上山打狼套野狐子都是好把式,他干啥都愿意,就是不肯念书。杨狗蛋他爹没辙,把他从山上捆回来一顿打,说,“你还胡跑啥?明儿个跟上我去见先生,再不听话,我就熟你的皮①!”
杨狗蛋当时年纪小,被收拾过几次就吓住了,他爹是杨家湾最让人望而生畏的人物,那之后族里给狗蛋排了学名,叫杨敬宗。杨敬宗同杨氏其他两个男娃娃杨敬义,还有晚他一辈的杨顺举一同去了杨柳学馆进学。
如此一晃几年,杨敬宗除了认得书本上的字,学习远不如堂兄杨敬义和堂侄杨顺举,迫于父亲杨昌端的威严继续在学馆里念着,念到教书的老秀才都快忍不下去了:这娃娃不是念书的料呀!咋不打发回去种地嘛,真头疼!
老秀才前一阵子因老母亲生病请了几天假,昨天杨柳学馆复课,杨敬宗忙着给赵氏耕地而来迟,赶上下午课堂上习毛笔字帖,杨敬宗趴在桌子上打盹,迷迷糊糊睡着了,梦见柳银豆张嘴骂他骂个狗血碰头,骂他不赔鸡娃,骂他才是那个不要脸的。他发怒而惊醒,不小心打翻桌上墨汁,糊了一脸,又泼了一身。于是跑出去洗脸,看见学馆院子里鸡飞狗跳,心里有了计较。
“先生,我衣裳弄脏了,不能穿,能早些回去换不?”
老秀才挥挥手,摇着头表示惋惜,其实心里恨不得他早些走,倒不是说他上课捣蛋影响别人,关键是杨敬宗这娃娃你教啥他都学不会,白白折损了他的名望。
杨敬宗收拾书包,杨敬义在旁边呼叫,“狗蛋,你刚来就走?”
杨敬宗点头,“你走不?要走一撘走。”
杨敬义不敢走,他也是被他爹打着来念书的,要命的是他爹还在这里安插耳目,走了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杨顺举想走,他学的好,觉得习字帖浪费时间,还不如跟着十二叔出去透透气,谁知杨敬宗拉着脸说,“你娃娃家正要好好念书,走啥走!”
虽然都是同窗,他比杨敬宗还大些,可杨顺举一个当晚辈的,还得听他叔杨敬宗的,老老实实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待着,有风吹草动就即时报告。
杨敬宗骑着毛驴一出学馆,就把包里的砚台拿出来卖了。买完之后,在回杨家湾的路上,又买了一只下蛋母鸡,倒绑了鸡爪子,闷在粗麻袋里一路提回了杨家湾。
他先回的家里,他爹不在。家里他妈王氏在炕上躺着,他换了身短衣,进去问候一声,“妈,你咋样了?”
王氏看着不大有精神,淡淡嗯了一声,“好着哩,狗蛋,你今个咋回来的早?”
“先生放的早。”狗蛋说谎眼睛都不眨,说,“妈,你缓着(歇着),我出去一下。”
王氏在后面絮絮叨叨说的话狗蛋都没听见,也不在意。反正他和王氏感情上也淡。他拎着鸡从门里出来,就往杨家湾西头跑。一路跑一路想,还了欠柳银豆的,人就轻松了,不然干啥总想着柳银豆跟他要鸡娃的事情,胸口像挂了个石头疙瘩,取都取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