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盛迟暮不搭理。
任胥握着她柔嫩如藕节似的胳膊摇,像小孩子似的哄,“原谅我,就一次好不好?”
盛迟暮抿唇,眉眼似乎有所松动,任胥见状,便欣喜地趁热打铁,“我也是早料到萧战久战疲乏,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才……”
如果萧战上辈子不使计策诱敌,利用盛迟暮教他坠入魔网,单从武艺上论,任胥也早就不输萧战。那时心爱的女人被抢走了,任胥练武的时候,看每一根草靶子都是萧战,提剑当刀使,上前就疯砍,练功比谁都勤,由于皇帝噬武成痴,在当时可以说,大梁整个风气都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
盛迟暮推开他,任胥又愣住了,只听盛迟暮道:“你既然有本事收拾得了萧战,想必羯人也不放在眼底,殿下胸怀凌云,不用护送我回长安,你该上前线去。”
这事还是没完。
任胥头痛地摁住了额角,盛迟暮置之不理,淡淡一哂,随着下了马车。
齐嬷嬷将盛迟暮搀到一旁狐裘铺的草地上坐着,碧绿如绒毛的蔓草,在无际平野里融化开,零露漙兮,骚客笔下妩媚的春.色都多了分清幽。
将盛水的犀角杯放在盛迟暮身侧,又取了几只果子出来摆着,齐嬷嬷眼睛尖,一眼便看到躲在马车里进退不是的太子爷,看他为难地眼巴巴瞅着这边,齐嬷嬷都心软了,任胥雪亮清澈的眼睛宛如星辰般闪亮,齐嬷嬷只看到他对自己眨了无数次,心里猜到任胥想自己劝劝盛迟暮,让县主原谅他。
齐嬷嬷脸色犯难,将犀角杯捧到盛迟暮跟前,盛迟暮也不接,只是微扬雪白的下颌,露出优雅白皙的一截雪颈,“嬷嬷,你以前说,对男人,要让他知错、珍惜,就要时不时冷他一下对不对?”
“呃?”齐嬷嬷呆了,原来县主没生气,故意吊着太子爷的?
思及此,齐嬷嬷便点了点头。
盛迟暮垂眸,无可奈何叹息道:“我早知道,我没办法真的对他使气,就算在渭水真的想教训他,吼他,看到他倒在怀里,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县主心里只有太子爷,齐嬷嬷幽幽地点头,手放低了些,盛迟暮恍然回眸,那口吻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可他也太过分了,我若是不能让他知道厉害,他以后都不会记得,又用生死大事吓唬我!”
齐嬷嬷点头称是,“太子是一国储君,与人决斗确实不顾全大局,县主既然不气了,奴也不劝了。”
她现在才晓得,为何明明县主心里头担忧太子殿下的伤势,却还能狠下心要回长安,原来她一早猜到,任胥一听她走了,必定会抛下镛州城一切,包括新抓的萧战的俘虏,不顾一切追来,虽然伤势可能反复,但只要离开了镛州城,太子殿下便再无性命之危,也不会想着去平南府平叛逆贼了。
一石二鸟,齐嬷嬷心下暗中称叹县主手腕高明。
任胥百般花招想讨好盛迟暮,哪知她不为所动,对他照例爱答不理,任胥每日焦头烂额,好在不日前收到一封捷报,羯人被阻在玉门之外,除平南府,没有侵犯大梁一城,有朝中军威煊赫的大将军赵恺,还有盛家兄弟坐镇,兵力充足,只分三路,便暂且挡住了羯人的大肆入侵。
这么一路回长安,任胥嘴皮子都磨破了,好话说尽,还是没能挽回佳人青睐,回宫便找马皇后诉苦。
碰巧晋安帝在永安宫同马皇后喝茶,听说儿子回来了,俩人都有点喜出望外之意,马皇后正想着去探望怀孕的儿媳妇,哪曾想任胥脚底抹油似的扑到殿上来,抱着皇后开始倾诉,气愤皇后被人夺占,晋安帝在一旁吹胡子干瞪眼,冷冷一哼。
马皇后听罢,担忧地将任胥上下检查,“你竟然同萧战决斗了?哪儿受了伤?”
任胥脸色一黑,“一点皮外伤,早好了,母后不信儿子能赢他?”
“信啊。”马皇后放下任胥的金丝白蟒袍箭袖,声音凝重,“就算再信,可是至亲至爱的人要命悬一线,谁心里头不担心,就算眼下你生龙活虎地站在母后跟前,母后不还得担心你在打斗时是不是惊险万分,受过哪些伤。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被迟暮教训也是应该!”
“我……”任胥一脸委屈。
晋安帝听了始末,一脚把任胥踹开,“自个儿活该,自己去解决,抱着你母后哭甚么,丢人。”
“……”
任胥讪讪要退去,正巧葛绿入得殿内来,婴儿肥的娇俏脸蛋带着一团喜色,“皇上,娘娘,长乐公主回来了。”
“哦?”这是件大喜事,晋安帝站了起来,马皇后也跟着催促,“走走,接女儿去。”
任胥:“……”到底谁是亲生的,不服啊。
任长乐赶了一路,才换了一身素净的淡紫烟罗绸衫,伏低了身体跪在永安宫外,晋安帝一见女儿平安无恙地归来,惊喜交加,一番冲击之下,早就忘了任长乐先前如何顶撞自己,如何负气跟着萧战走了,这么长日子以来的担忧和忏悔,总算在见到任长乐时化作一缕叹息都散了,他亲手将任长乐扶起来,“长乐,受委屈了。”
任长乐心怀愧疚,很是不安,进宫来本来是请罚,另为自己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早已做好被晋安帝打骂的准备,没想到父皇竟如何和蔼,慈爱地问她这一路受了多少委屈,本来也不觉得委屈,但任长乐忽然热泪盈眶。
父女俩执手相看泪眼,马皇后也跟着破涕为笑,任长乐这才留意到皇后也出来了,忙退了一步,又要行跪拜大礼。任长乐以前是养尊处优的公主,马皇后对自己不待见,也不算好,她生性敏感,便记恨了她,可出门一趟才发觉,其实比较之下,马皇后也是一个温暖的人,她也曾对自己嘘寒问暖的,不论真心假意,皇后是中宫之主,如果当真容不得自己这粒沙子,她一个孤女能活到这么大,还安然无恙地做着自己的嫡长公主,也实在是笑话。
马皇后也不顾那些虚礼,携着任长乐纤细的手腕往里头走,“长乐,你走之后,大伙儿都想你,长宜整日以泪洗面,就怕你被萧战欺负了,可谁知那个男人轻诺寡信,到底不是良人,长宜日日盼着你回来,你父皇说起来也数度哽咽,就连你两个没心没肺的双胞胎弟弟,都偷偷给你准备平安符求着。”
在任长乐愧悔难当时,正好瞅见跪在殿内颓丧地苦着脸的任胥,不禁微笑,马皇后道:“我听说你和程家小公子定情了?那正好,我一直着手准备着你的凤冠霞帔和嫁妆,择日让你父皇赐婚就是了,他是阁老的孙子,也不算辱没了咱们皇家嫡公主的名头。”
任长乐心中触动,看着马皇后嘱咐人张罗,取嫁妆和凤冠给她瞧,看着那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无数珍宝玉器被捧出,猩红灼目的嫁衣泄如流云,震撼之下,那两个徘徊已久的字脱口而出,“母后。”
马皇后也是鼻尖微酸,握住任长乐的双手,沉重而欢喜地应:“哎。”
任胥翻了翻白眼,要倒地不起了。
晋安帝也是眼眶微热,笑骂儿子没出息。
任长乐松了马皇后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任胥跟前,任胥讶然看着,任长乐对自己恭敬心诚地一揖到地,任胥眉梢攒起,瞬时一蹦三尺高,上前摁住任长乐的手,“使不得使不得,做弟弟的受不起。”
任长乐倨傲地笑,“我只谢你有良心,知道派人救我,其余的你也不用自作多情。”
任胥:“……”
突然感觉人家才是一家三口,合伙欺负自己,任胥胸口中了一刀,自感再也待不下去了,但心想任长乐既然回来了,“小程呢?”
任长乐不答话,只是微微低了头,张扬的英气都收敛了,露出淡淡的蜜色,宛如桃花的莹瑞,绽放得饱满而温柔。
晋安帝一奇。
程家小子莫非有后悔药卖不成,长乐这羞涩劲儿,可是对着萧战都没有过的。
但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晋安帝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感慨一句:女大不中留啊。
却说小程公子今日本来有心同任长乐一道面见陛下,但是他回长安,没等过城门口,便被程家那帮自幼跟着程令斐犹如追鸡撵狗的下人盯住了,任长乐话没同小程说上几句,转眼之间心上人就被府中下人抓走了。
程令斐归家,程老爷子大发雷霆,将人发落到祖宗祠堂跪一宿,又是请家法,又是训诫责骂,让程令斐跪在祖先牌位前抄写《程式家训》,还是他娘生拉硬拽的,趁着程阁老走了,便带着程大人看望儿子,程令斐被打得两只手肿如酱猪蹄,但他抄写家法那神情却甚是欢乐。
程夫人还以为儿子傻了,好一通伤心难受,伏在丈夫肩头抽噎着,用丝绢掩面哭泣。
只听程令斐放下笔,虽然痛得直抽气,但还是给手哈着热气,笑晏晏地冲着那群整齐压抑的牌位道:“程家祖宗们,虽然你们个个才高八斗,号称满门清华,可也不能像我一样能娶到公主是不是?所以,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
“……”程夫人绝倒。
第59章
任长乐回宫的消息传遍长安, 此前太子妃与萧战有染的传闻大肆传扬时,晋安帝派人镇压,但自古以来便看戏的平头百姓便多于智者, 人们愿意相信流言, 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流言扩散出去, 那便如川壅而溃,很难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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