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拘小节,可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啊,任长乐心里羞得不行,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她不信程令斐看不出来。
火是自己撩拨的不假,可她也负了责,那就扯平了。
程令斐害羞地躲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才刚开始而已,他怕自己幸福到眩晕。
任长乐那封家书送到长安,晋安帝总算没有了后顾之忧,直接下了圣旨,陈兵平南府外,枕戈待旦,一旦平南王有所异动,立即出兵镇压。
但平南王只是一面,任胥更担忧的事是他放羯人入关,偏生平南王镇守山隘,已有多年,与羯人是和是战,从来只在他一人而决,如今他有了反心,晋安帝有了戒备心,怕只会加快动作,萧战也极有可能不在城中,可盛迟暮怀有身孕,又是头三个月,他不能在这时带着她回长安。
俩人靠着秋千上,抵足并肩,盛迟暮被他捂着手掌,暖烘烘的,舒坦得只想在煦暖的春阳下睡着了,明媚春景里,烟光如画,翠钗绮绣的侍女在后院之中扫尘,见此情状也不禁羞着避开,日里丝光动,水中花色沉。
盛迟暮熏得脸颊红暖,低垂着眼睫,道:“萧战久不落网,也许先出了城,银修要不要出城找找?”
她说得其实不错,但任胥舍不得离开盛府,放她一人在家,若是再出现一墙之隔,自己媳妇被贼人觊觎偷窥的情况,他不如自刎谢罪,但还是挑了修眉,“依你之见,他现在藏身在哪儿?”
盛迟暮懒懒地抓住他的一幅衣袖,“如若不是在湟水河畔,那便是想打通西峻山。”
西峻山是一道关隘,出了此关,往北是盛家所在的瀚城,往西是萧家所在的平南府,如果平南王有问鼎之心,他要么先拿下盛家,直取湟水,据天险而徐徐图谋,或者抢夺西峻山,联合羯人抢关夺寨,放羯人威胁长安。
任胥低头,饶有兴致地问道:“谋士盛先生,以你对萧战的了解,他该选哪条路?”
盛迟暮听他调侃自己,嘴唇折了起来,低笑道:“你又闹,其实是我的话,自然要选第一条,放羯人入关,代价牺牲太大,后果不可估量,虽然胜算大,但将来要收拾关内的异族人,少说又是十年功夫,平南王年事已高,偏偏等不了那么久,萧战年轻气盛,更等不得,所以他是第二种。银修,如果他不在城里,不如去西峻山设一个天罗地网。”
以她对萧战的了解,这一次,萧战依旧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任胥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细思一下,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上辈子萧战的战术谋略也差不多,放羯人入关,合力攻破西峻山,长安如处覆巢之下,不禁佩服暮暮的远见,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厉害。”
他煞有介事,盛迟暮弯着红唇握住他的拇指,“不过你要答应我,凡事量力而行,不要硬碰硬,就算有八成胜算都不行,一定要计划周密,萧战阴毒,你要更警觉才行。”
任胥没想到盛迟暮最后对萧战用了“阴毒”二字,而且真心实意,他诧异地低眉,盛迟暮全身心都傍着自己,小手抱着他的窄腰呢,他微微弯唇,“暮暮,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现在这么讨厌萧战?单纯因为,他掳走过你,在外头命人造谣你,泼你脏水?”
萧战确实可恨,但他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任胥眼底蓄了一缕春风,和畅温暖。
盛迟暮闷闷地将嘴唇抵住他的胸膛,说了一句话,但是任胥没听见,他又问了一遍。
盛迟暮说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将他抱得更紧、更紧。
那句话是:他伤害过你,才不能原谅。
任胥任由盛迟暮将自己抱着,笑容温暖地拍拍她的肩膀,狎昵地抚她柔软如墨的青丝,“我即刻带人去西峻山守株待兔,活捉逆贼,这段时日你就待在盛家安胎。”
说罢摸了摸她的肚子,“听话。”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盛迟暮心中有些忧心,仍然答应了,“你不要求成,一定一定要计划周详,绝对不能让自己涉险。”
“放心,我答应就是了。”
盛迟暮蹙眉,“那你现在能告诉我,父侯去哪儿了么?”
任胥眨了眨眼睛,“不知道。”
“任胥。”
任胥低头,亲吻她的眼睛,“真不知道。”
他这个人精明起来的时候,谁都没办法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盛迟暮干脆死心了,但又总觉得有点不甘心,贝齿一合,就咬住了他的肩膀,任胥吃痛,脸上却笑嘻嘻的。明知道她舍不得,果然,没过一会盛迟暮就先气馁了,用力捶了他一记粉拳。
他心疼又愧疚,但是这是他与老泰山之间的约定,说好了谁先透露出去谁就是“王八羔子”。
翌日,任胥钦点人马飞骑潜入西峻山。
然而也就在同一日,晋安帝太平初年春,平南王已彻底开关,羯族人大肆攻入。
第55章
天子震怒, 平叛的勇士当即远征。
盛迟暮身边,大哥二哥都换上了戎装,燕晚云眼见丈夫这回要独立亲上战场, 没有公公坐镇军帐, 她心里终归担忧,为他系领之时, 柳眉颦蹙,愁眉不展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个莽夫, 我也不怕你正面应敌, 但是, 切记穷寇莫追,听到没有?”
这话媳妇唠叨说了十几遍了,盛曜不厌其烦点头答应, 但想到燕晚云独自在家,还真舍不得,铠甲也不想穿了,摁住她的手, 压着她到镜台前又狠狠来了一回,弄得燕晚云妆发凌乱,男人喘着粗气道:“等我回来, 这回不能再等了,肚子给我争气点。”
这大概是盛曜头回用男人的强硬口吻同她说话,燕晚云早被欺负得浑身软绵绵的,眼如春水荡漾, 楚楚可怜地轻喘,“我想了,以前是怕生孩子,现在想了,我等你回来。”
她太爱盛曜,怕生了孩子,他分了心,怕他以后不如先前宠她,可是身边的翩若和迟暮都有了孩子,她心里也隐隐羡慕,只是怕下不来台,从来不敢说罢了,盛曜似乎也不心急,她还是头回知道,原来盛曜早便急了。
她找找台阶也就下了,眼波幽幽地,轻挽住丈夫的手臂,“你回来,断胳膊少腿我都不管了,把那东西留着就行。”
“你这个女人,欠揍……”
盛曜哭笑不得,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唬她,又将燕晚云死里惩罚了一遍,平素是怜香惜玉,怕她身子受不住,她从来没领教过自己的“暴躁”,这回可是疾风骤雨,吹刮得女人好几回承受不得,雨露都倾泻如瀑……
盛昀也在与怀孕的翩若作别,翩若除了做红笺,连为他擦拭宝剑的本事都没有,她看到那明晃晃的兵器就怕,何况羯族人入关,她忧心忡忡,不舍、担忧、牵挂、惊恐,她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假装睡着,盛昀就靠在她的床榻边,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
“我会杀了平南王,与大哥分道走,尽量不杀羯人……”
他也自知这个解释有些苍白无力,苦笑着又道:“翩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羯族人狼子野心,他们想侵占大梁国土,这一点你心里也清楚吧,只是,我是军人,捍卫家国,是军人职责所在,上阵杀敌,我责无旁贷。你知道的,翩若。”
绣着穿花衔云双鹤的秋香色垂流苏软衾被微微滑落,他一怔,只见翩若已经扭头过来,妩媚上扬的美丽眼睛噙着热泪,滚滚地滴落到枕头里,盛昀赶紧握住她的手腕,一遍遍地承诺,翩若凄婉地苦笑,“我知道,我会为你祝祷。”
“翩若?”
“我知道你我阵营不同,羯族汗王一直垂涎中原的土地,是因为漠北的地不好,种不出粮食,很多人都饿死了,可是大梁也有很多无辜百姓,如果让出土地,很多百姓也要死,我知道,我们只是……二公子,你能答应我不跟我的族人为难,已经很迁就我了,翩若不敢求别的什么,只是……”
盛昀耐心等着,眼色温柔如水。
翩若啜泣起来,哽咽着紧紧拉住他的手腕,“好好的,回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盛昀便嘴唇上扬,笑着吻她的手背,“有翩若担忧,我自然好好回来。”
翩若心意昭昭,即便与她的族人大战在即,也记挂自己安危,盛昀忽觉此生无憾,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低地说道:“睡吧,今日不用送我。”
到了玄风军之中,休养了数日,程令斐终于不疼了,于是日日记挂边疆战事,任长乐一瞅他拖着一副病体还那么忧国忧民,便皱眉道:“伤养好才要紧。”
“可是前线战事吃紧啊……”
“我不管什么前线吃紧,我心里只有你要紧。”
“……”程令斐羞涩地抬起眼睑,眼眸里有诧异和涌动的清甜。
任长乐自知情切,不留神教人笑话,抿了抿嘴,“你休养着,等伤好了再想着请缨的事,不然现在去了也帮不上忙。”
程令斐正要点头,就听见公主幽幽道:“咱们的婚事延后吧……”
“……”
原来公主早就想嫁给他了?
程令斐犹如被榔头砸得头晕目眩,错愕地愣在那儿,任长乐挨着他坐过来,手挽住他的手臂,程令斐一激灵,舔着嘴唇道:“公主,我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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