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胥扭头,冲盛曜疾言:“地底下有宝藏,定远侯大人从来没有挖过?”
盛曜头摇得像拨浪鼓,“绝对没有。”
这不是宝藏的问题,因为以地底城的规模,真要挖掘出来,说不定瀚城不少角落要出现塌陷,定远侯不愿滋事,自然不曾动过。
这点任胥还是信的,他转转眼珠子,最后笑眯眯一手拍了拍盛曜的手臂,“别紧张,大哥,我就开开玩笑。咱们回城。”
可算是放下这茬了,盛曜确实紧张得一直绷着像一张弓,见任胥抬脚往城门走,也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燕晚云与他相视放松了眉眼,任胥将小刀插回鞘中,信步如春风。只是背着盛曜和燕晚云,薄唇微敛。
瀚城有多大故事他不关心,这个地底城有多大他也不关心,但是如此重大的要地,定远侯隐瞒不报,也不派人把守确实……虽说遣了人来确实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但是萧战从哪里得知的这口盗洞?
阿三牵马过来,任胥翻身上马,勒着缰绳慢悠悠跟着一支队伍回城,身后的随扈已经放好了绳索,蒙着面纱沿盗洞下去了,任胥弯腰拍了拍马脖子,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慢悠悠走到侯府。
远远瞅见轻红从定远侯府出来,任胥下马问怎么了,轻红敛衽道:“县主怕您受伤了,再三跟奴婢确认,让奴婢来问一句。”
任胥上看下看,转了个圈给她看,“没受伤,就抓了个鬼鬼祟祟的毛贼。”
轻红早同盛迟暮回了这话,但盛迟暮说什么也不能安心,何况现在日落西山,他一直不归,盛迟暮连晚膳都没心思用,任胥也想着先回去同她吃饭,不过还没等他踏进门口,阿四慌慌张张地奔来,“殿下,找着出口了!”
任胥一惊,转身又飞掠下去,阿四扑通跪倒,手往身后一指,“殿下,就在那儿!”
任胥抬望眼,沿着阿四指的方向,正是定远侯府隔壁那座气象森严的大庄子,他心中微动,仿佛一颗石子投进了深湖,“叫上人一起过去。”
这间庄子没什么人,听说已经荒废几年了,因为就在盛家隔壁,瀚城没有哪个大户敢巴结刚正不阿的定远侯,这宅院便没有人住,只是才进门,便瞧见里院里茂密的樱桃树,蔚然深秀,浓郁成片。
任胥越走,眉拧得越紧。
这座院子同盛家靠得近,盗洞里头百折千回蜿蜒繁复,本来任胥的人也找不到,但也许萧战也摸不清楚,所以他们的人在正确的路上用白灰留了标志,侍卫们便是跟着这些标志找到地面上来的,没费什么功夫,出口便是这间院落里的一口枯死的井。
院里没什么落叶、蛛丝网,甚至没有积灰,仿佛被人打扫过,一尘不染。任胥望着西向,那是盛家的方向,只隔着一面墙就能到隔壁。任胥捏紧了拳头走过去,阿三阿四劝不住,也跟着殿下矮身穿过浓密的樱桃树林,只见里头靠墙摆着一张石桌,上头还有一只小火炉,炉火方才熄灭不久,任胥停下来,探手一碰,还是热的。
上头架着一只紫砂小罐儿,茶水也还是温的,任胥的眉头已经拧得不能更紧了。
萧战在这里生活过,而且才走不久!
这么说这些时日他一直住在盛家的隔壁,就隔着一面墙窥伺他的女人!
任胥气得牙痒,扬声道:“来人!”
第52章
萧战在盛家隔壁潜伏了这么长时日, 盛曜竟然没有留意到,兵家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是至理,萧战对盛家父子的脾性摸得真的很清楚。
阿三阿四穿过樱桃树斜逸的树枝, 抱拳半跪, “殿下吩咐。”
这时候只要有点脑子,不是瞎子, 就应该看出来殿下为什么恼怒了,那桌上的茶都还是温的, 兄弟俩对视一眼, 有点无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果然不假啊,盛曜竟然没让人带人全城搜捕,只要踹开这家大门, 很难不发现这条密道。
任胥拧紧修眉,“这一块都给我严防死守。”
既然盗洞口被封锁了,再把守好这一块地方,萧战若还没有离开瀚城, 那么他能呆的就只有两处,一是沿着古井到达地底城,二是藏匿在城中。
盛曜熟悉地底下, 让他派一对人到地底下找,任胥的人马就在城中挨家挨户地盘查。
阿三舔舔嘴唇,“殿下,其实有没有可能, 萧战早就趁势溜走了,城中留下的不过是他的死士傀儡?”
“那也要抓。”
“诺!”
任胥真要气炸,萧战欺负他太甚,竟然敢如此觊觎他的暮暮。
想到还等在家中的暮暮,任胥回身看了眼西天,樱桃林里染上哀艳的簇簇红雪,夕晖如打翻了一盒艳丽的胭脂,写意而生动。任胥踱回盛家,盛迟暮才用了一点小米粥,齐嬷嬷随身侍候着,见到跨入门槛的任胥,脸色一亮,低头便提醒盛迟暮,“县主。”
盛迟暮抬起头,正看到任胥笑吟吟地走来,心总算收起来了,“没出事就好。”
任胥看了眼她眼前的清汤小菜,“暮暮每天吃这个还能长胖?”
“……”
齐嬷嬷偷笑,自己识得任胥的眼色,转眼便出去了。
任胥两步走过来,将盛迟暮抱在腿上,坐上一旁的梨花楠木圈椅,猩红的毛织毯上绣工精细,宛如铺着满地娇艳牡丹,盛迟暮被他看着看着,脸颊微红,道:“没找到也没关系,以后总能抓到他。”
任胥沉了沉眼睛,疑惑道:“你很希望我抓到萧战?”
在任胥看来,上辈子盛迟暮爱的是萧战,即便没有前世记忆,他们也算是总角之交。不过萧战泼脏水坏她名节,这事罪不容恕,天王老子来求情也没用,盛迟暮拎得清是好事。
盛迟暮将小米粥端起来,眼波宛如湖光潋滟,“银修能出气就好了,你一天没用饭了是不是?我去给你下面。”
“我的生辰快到了。”任胥抱住她,不让她下去。
盛迟暮“嗯”一声,只听任胥又道:“到时候再做,我要吃长寿面。”
她握住他的手腕,给他最坚定的回应,眼眸扬起来,“好啊。”
盛迟暮知道任胥的心思,从那两晚梦到上辈子的事后,才发觉任胥真的太不容易,对他来说前世所受的苦一点不比她少,在瀚城外的点滴,是他的记忆,也是她脑中无法磨灭的印刻。
她愿意倾尽所有来补偿他,补偿自己。
正是日暮时分,轩窗外丛丛青竹将夜色筛开,淡淡的绿在闪耀。
长安,晋安帝和皇后煮着青梅茶,火候掌握得正好,晋安帝将任胥送回来的信拿出来递给皇后,“瀚城没出大乱,你儿子一回去,就把儿媳妇哄好了,这些时日长安传来的流言全是萧战无稽之谈。”
“我早就知道会是如此。”马皇后也不看信,将紫砂壶里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
正好长廊外扑簌的风将一枝绿竹拂到缦回红廊下来,侍卫从身后走来,铠甲声铮璁,晋安帝眼皮一抬,侍卫垂首便跪,掷地有声道:“回禀皇上,公主和小程公子都找到了!”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晋安帝和马皇后一起惊讶了,皇帝急切道:“人在哪儿?”
侍卫呈了一封书信,是任长乐亲笔写的《罪己书》,“公主和……驸马,人已经与太子派出的玄风军会合,不日就可以回来。”
“驸马?”
晋安帝一听就知道是程令斐,虽然想卖个便宜做了人情,但到底是皇帝,心气儿高,“什么驸马?朕还没认!”
侍卫尴尬地咬牙,支吾了半晌,把头埋得更低了,“是公主……非要让人喊程公子驸马,这封家书里头公主自陈几大罪状,第二条就是……公主与程公子私定终身了,她说,这事陛下最好还是要认一下,毕竟她……给了人家。”
后头那话是任长乐特意嘱托人说的,侍卫坑坑巴巴说完,晋安帝脸都青了,还是马皇后抿嘴笑着,浓丽纤长的眉得意地挑起来,“长乐自幼给皇上你教导,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原本晋安帝想着任长乐能活着回来便是邀天之幸了,别的倒没多想,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任长乐带着萧战那厮的孽种被朝廷的人找到,现在这情况不能算糟,早前他也答应了给程令斐和任长乐赐婚,但本来已经救出来了,任长乐就等不及在半道上把自己给人家了?
这事真是足够让晋安帝腆着老脸羞愧后半辈子了。
马皇后这阵子一面在担心任胥在瀚城的情况,怕他嘴笨惹了盛家人,彻底将媳妇弄丢了,一面又在替长宜物色驸马,她对自己的眼光还算自信,听到长乐的消息,也不禁放松了一些,正襟危坐起来,她对丈夫了若指掌,接下来他该说长乐也不容易,误信奸人,她出身尴尬,自己对她不够关照,才让她长到这么大都有恃无恐,要是她回来,以后就嫁了人,不用待在皇宫里,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争执。
马皇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着。
晋安帝酝酿一番措辞,才委婉道:“皇后,长乐有过,也是信了萧战忘恩负义之人。”
马皇后微微侧过身,将手扶在楩楠木贵妃榻上,姿态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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