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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迟暮 完结+番外 (风储黛)


  任胥拍了拍手,微俯着俊脸,匿在一片斑斓的树荫里,柳丝葱茏,隔岸有芍药含春,少年的呼吸那么近,那么近,盛迟暮听到他嬉笑着说,“我的目的就是走遍名山大川啊,瀚城已经来了,很快就又要南下了,接下来我要去大同,去太行山,到山西弄点煤矿,说不定能发财。”
  盛迟暮没作声,心里有些失落是真的。
  其实任胥之于她,就像是一扇窗,打开它,就可以看到她以前从未目睹的风景。
  对于少女来说,这扇窗的诱惑力很大,可盛迟暮自负骄傲,觉得自己可以忘记他,那天夕阳西下,他转身从石桥上下去的时候,她除了目送,没有一句话留他。
  “我会忘记的。”她默默告诉自己。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他的背影被夕阳融化了,从此定格在心底,成了她少女时期最绮丽最甜美的梦。
  那天之后,再见到任胥已经是好几年以后了。
  半年后,她忽然收到了一份礼物,轻红将沉甸甸十只木椟搬到寝房里,她掀开一只盒,只见里头静静地躺着十颗明珠,木盒盖儿上用刀雕了一朵梨花,并在一旁附上了他的字:银修。
  轻红讶然道:“这太子爷是什么意思?”
  看得懂的盛迟暮,脸颊发烫,清澈的水眸潋滟起来,宛如两粒碧天里的幽星。
  明珠十斛买娉婷,他这是在向她求爱。
  任胥向自己求爱,他还没有忘记那日落鹄山初见,转身即别,盛迟暮那时候才明白,她没有忘记任胥,并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他要来娶我了。”盛迟暮情不自禁地曳开一弧唇,痴一般的笑挂在脸上,看得轻红震惊地倒退了两步,盛迟暮放下梳妆盒,放下木梳,忽笑着掩住了唇,“他没有忘记我,他对我有那份心思的。”
  轻红不觉得与盛迟暮同喜,她只是担忧,若是这事成了,盛迟暮远嫁长安,今后又该如何过。
  盛迟暮决心为他勇敢一回,她收下明珠,找父侯商议,哪知等她分开香帘,父侯和母亲已经等候多时,母亲眼角垂着一滴泪,定远侯负着手,望着她的目光有忏悔,有愧疚,她的心忽然茫然起来,脑中嗡嗡地只响着父侯那沉凝如山般的话语:“吾儿迟暮,你的年岁已不小,父亲属意你嫁给平南王府的四公子萧战。你母亲常说,你与萧战自幼相识,他与你二哥也算一同长大,将你嫁给他,也算是知了根底了。”
  一张无形的蛛网将她捆了起来,盛迟暮呼吸艰涩,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女儿不嫁。”
  盛夫人握住她纤细的腕子,低语道:“阿暮,这事恐怕已经由不得你了。”
  “为什么?”
  盛迟暮望着父母,他们一向是最疼爱自己的,为什么今日要强迫自己违逆心意嫁一个对她而言已经陌生的男人?
  盛夫人用牡丹穿绣的一截广袖擦拭泪痕,柔和的眉眼,落下深彻的忧愁,“我儿自幼听话,也知道你父兄的难处,如今萧战占据湟水河,与大梁势同水火,萧战领兵与你二哥对峙,若是你嫁,他便能撤兵了。你也知道,此时萧家同大梁之间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如果能停止战乱,哪怕只是三五年,对百姓而言都是恩免。阿暮,你能体谅你的父侯的心思么?”
  刹那间,电光火石劈入脑海,盛迟暮睖睁着后退。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他的父亲大人会拿她与别人做交易!
  盛夫人要携她的手,盛迟暮挣开了,“娘,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才能答复。”
  定远侯同盛夫人便没再逼她,那晚盛迟暮不吃不喝,枯坐了一夜,当她从寝房里出来的时候,那脸色白得吓人,轻红真怕她撑不住,风一吹便如烟散了,盛夫人问她考虑得如何,说这话时,盛夫人也不好过,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可盛迟暮却一晚都没有一滴泪。
  她抬起头,笑靥如花,字字铿锵:“我嫁给萧战。”
  “好、好……”盛夫人一个劲儿夸赞着好,可却没有旁的话了,她默默拭干了泪痕。
  府中所有人都为盛迟暮觉得不值,若是萧战将来拥兵自重,与皇家反目,盛迟暮的处境只会更尴尬。
  轻红劝她,“县主何苦答应?您不愿嫁那就不嫁,老爷还没有老呢,提枪上阵,看不杀得萧战那个愣头青望风就逃!”
  盛迟暮露出强韧的神色,拂开眼睛里的一滴晶莹,犹如掸落一粒灰尘般从心所欲,她弯唇道:“我能为家里,为大梁,为银修做的,都不多。”
  轻红愣住了,“您,县主,您心里的那个人,是太子爷啊。”
  一直都是他,而已。
  可他的十斛明珠,她要不起了,前一刻还觉得自己飘在云端,软红十丈,处处都劫难,而她甘愿为他束手就擒,下一刻又打落地狱,她要嫁的人是萧战,不是她喜欢的人。
  盛迟暮轻挥手,“不用说了,我回去,准备我的嫁衣。我去裁衣。”
  轻红觉得自己县主在强忍着不眨眼,因为她也怕一眨眼便会将眼泪推下来。
  盛迟暮带着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嫁给了萧战,洞房花烛之夜,她对他说:“其实你有点卑鄙。”
  萧战大笑,“你也要知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点手段而已,只要目的达成,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她隔着盖头,微微扬眉,“要是我还不答应呢?将军还有没有后招?”
  “当然有。”萧战一把扯落她的红盖,花冠珠钏剧烈地颤抖,一朵金花被摇落下来,宛如碎屑般落在红裳上,金光闪耀,烛花深红,他俯身托起盛迟暮的下巴,看着这张清冷得几乎没有人欲的脸,他的嘴唇却勾了起来,“如果你不答应,我便放出谣言,说你盛迟暮早被我萧战玷辱,你的腹中有我的孩子。你知道,瀚城人不忌讳你婚前同谁苟合,但对子嗣之事却看得比天还重要,你要是有了孕,那便只能嫁给孩子的爹。”
  “我没有!”
  盛迟暮要打掉他的手。
  萧战不放手,稳如磐石地立着,哈哈笑道:“别人不会管你有没有。就算没有,我单刀直入,抢了你出来,没名没分地要你,比眼下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这个男人,他是不管她爱不爱他的,成婚不过就是一场交易而已。
  盛迟暮早就对灰灭的人生失了希冀。
  她但愿自己撑着,撑到绝望的那一天,撑到撑不下去的那一天。
  当她再见到任胥之时,是在遥远的古城墙上,两军对垒,他已登基为皇。萧战最终还是反了,他领兵打开山隘,放羯人入关,任胥御驾亲征,他在交子城,遥远地一瞥。
  盛迟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境,可时过境迁,谁都不是当初在瀚城外靠着篝火煮面的人了,江山权力爱情,让他们都已经面目全非。
  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盛迟暮的眼眶还是涩痛的,她苦撑了这么久,为了他还在坚持,她的父兄死的死伤的伤,盛家军的君威在大梁有如山崩,父侯为了任胥而死,母亲也在瀚城的守城之战中殉情,一家人,只剩下了她一个,仍然还在撑着,她怕自己就此倒下了。
  银修,银修。
  盛迟暮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这两个字,她明知自己喊不出来,可这样仿佛便能让他听到,她除了喊他,没什么能寄托自己的思念,没什么再能逼着自己撑下去。
  回营那天晚上,萧战很亢奋,在她身上暴戾地讨伐,完事之后,他捉住她的下巴,傲慢地微笑,“你心里的那道白月光,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阶下之囚。”
  她一愣,忽然拉下脸,“不可能。”
  可心里却乱了。
  萧战用力掐她的下颌,冷笑道:“你不相信?”说罢,又扭曲而得意地笑起来,“这还要感谢夫人你。”
  “我?”她强迫自己冷静。
  萧战道:“要不是你在城楼上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会叫他阵脚大乱。我将一个身形同你有九分相似的女人用铁锁绑了吊在城门口,没想到他竟率着几千轻骑自以为是地来救你,结果,掉进了我挖的坑里。”
  他强迫盛迟暮与自己对视,俊脸因为哂笑而脸孔变形,“你知道么,我倒是觉得你们奸夫淫|妇挺配的,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自作聪明,不是绝配是什么?”
  盛迟暮的脖子被他扼住了,她微笑道:“是啊,萧战你不要忘了,我和他才是两情相悦,是你从始至终横刀夺爱自欺欺人。”
  “住口!”萧战暴怒,恨不得扭断她的脖子。
  盛迟暮脸颊布满红晕,几乎要窒息,萧战看了她很久,一手将她甩落一旁,“为什么?为什么!盛迟暮,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中不清楚?为什么你还恋着他,为什么!”
  她伏在地上沉重地咳嗽,好半晌,她笑出了眼泪,“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爱也罢,恨也罢,我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任银修啊,这九年,你可曾想我?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别人说女人的爱不讲道理,容易从一而终,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竟会如此爱你,爱到,我已经承受不了,我没办法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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