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京中便有流言传出,道其身有怪癖,不能人道,被他狠抓了两批,才不敢再言。
是以,杨廷自然也确然是没有过所谓“心慕”这等“凡夫俗子”的普遍情绪的,甚至常对放达风流人物“王沐之”冷嘲热讽、大放厥词,称其为“捡破烂儿”的。
“郎君若曾心慕过旁人,便该晓得,那人若对你好一分,则欲生一丈;若好十分,便欲可滔天。”
杨廷皱眉道:“从来只有旁人爱慕本侯的份。”
不过,纵他不太能理解此话,却有从善如流的本事:“待信伯来了长安,我自不会再叨扰二娘子。”
“多谢郎君。”
苏令蛮一揖到底,自觉谈得差不多了,再起身时,便不肯多呆,欲告辞离去。
逼仄的暗室太过暧昧,不宜久留。
“阿蛮明日还需上书院,便先告辞罢。”
“等等。”
杨廷清冷的声音传来,苏令蛮诧异地抬头,却见这冷面郎君俯身从长几上取了一个翠色的圆罐子,拇指大小,青瓷样儿的,“此乃何物?”
杨廷视线意有所指地落到苏令蛮唇上,别别扭扭地递了拇指罐子过来:“都破皮了。”
苏令蛮一哂:原来是药。
摇头悍然拒绝:“不必,居士给了阿蛮许多。”
杨廷迅速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见苏令蛮对着刚刚豁开的门壁敲敲打打,才起身迈开长腿:走到近前,出声提醒:“让一让。”
暗室只为一人办公所用,本就不大,门壁前的空间更是狭小,苏令蛮听罢转身,却惊诧地发觉他不知何时竟然站到了自己身后。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却发觉身后便是冰冷的墙壁,她退无可退。
苏令蛮向来自觉身量高挑,可在杨廷身前,便仿佛凭空娇小上许多。他比她略略高出大半个头,此时冷眉冷眼地站着,便将她身前的光源全数占了,烛火照不到她这一隅,鼻息相闻间,凭空生出无数暧昧。
杨廷垂眼看着,只能见她长而浓密的睫羽,破了一道口子的唇瓣略有些红肿,微微上翘着,让人忍不住生出采撷之心,只想俯下头去,含一含,再含一含。
苏令蛮不适地蹙了蹙眉,杨廷只觉眼前一空,石榴红裙划过他靛蓝色的长袍,摆起一个弧度,女子已经退开身去,离了他几米远,正凌眉利眼地看着他:
“郎君,你逾距了。”
杨廷心口一滞,自觉自个儿今日大约是邪祟上了身,竟然数度被牵了心绪无法自控,干脆闷着不吭声,只伸手在墙壁一角按下,一道豁口悄无声息地露了出来。
苏令蛮半步未停,直如一阵风似的卷了门,迅疾便消失在了三楼。
杨廷立了半晌,待豁口重又合住,才朝空无一人的暗室道了声:
“出来吧。”
林木讪讪笑着显出了身形,他也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正常值勤,竟然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再见郎君虽仍然是面无表情,可眼角眉梢的不悦与郁闷却完全瞒不过他,不免叹了口气:“郎君,您这般,可是哄不到苏二娘子的。”
杨廷冷眼看着他:“我哄她作甚?”
“只是……我委实不大明白,她怎么又生气了。”
明明两人已经说开了。
林木简直为自家郎君的迟钝感到绝望,他抚了抚额:“郎君,奴才便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郎君可愿娶了苏二娘子作妻?”
杨廷淡淡道:“胡沁什么?”
纵他一时受了美色所惑,忘乎所以,可人终究要回归现实。从七品女官嫡女,做他孺人已算是顶天了,若要再往上升一升,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并不惮于承认自己不过普通男人,只硬声道:“不可能。”
“郎君既然真不在意,又不欲娶二娘子,莫非是只想当露水夫妻一场?”
林木的问题格外犀利,登时便将杨廷问倒了,他一拍脑袋,心道:果然是色令智昏。
当下不愿再想,只深信了受美色所惑的事实,打算过一阵子淡一淡再说。
另一边,苏令蛮已经与苏玉瑶几人回合,将另一些琐碎事安排妥当,便乘车辘辘打道回府。
只一路上,苏玉瑶总若有所思地看着苏令蛮,不由让她奇怪:“阿瑶在看些什么?”
苏玉瑶指了指她唇间创口:“怎么弄的?”
苏令蛮脸耍的好的一下便红了,含含糊糊道:“摔了一跤,破了道口子。”
“摔到嘴上?”
苏玉瑶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当下也未及多想,只道:“方才那小厮还与阿瑶说,阿蛮姐姐你去了添福楼,可叫阿瑶好找。”
天福楼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酒楼,苏令蛮没想到杨廷手下竟是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只点了点头:“许是哪里弄错了。”
言罢,两人便不再提及此事,反而说起一路见闻,苏玉瑶甚至将白鹭书院内大大小小的琐事都与她说明了遍,并千叮咛万嘱咐道:“莫要以为书院里便是一方净土。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并不很拘束学生。”
是以,白鹭书院仿佛是朝堂的一个政治缩影。
“有几类人,阿蛮姐姐可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惹。”
苏令蛮洗耳恭听,只听苏玉瑶侃侃而谈道:“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嫡脉,譬如王二娘,谢三娘;勋贵如公主、郡主等人,亦是能不招惹,便不招惹。最后一类,自然是那穷讲究啰嗦规矩的,麻烦。”
她恹恹地道。
苏令蛮拿了指头点,这般一点,发觉在白鹭书院,竟需退避这许多人,不由有些咋舌。
苏玉瑶似看出她心中嘀咕,笑了一声:“阿蛮姐姐也莫要太过担忧,虽说以姐姐之貌美势必要引起旁人注意,可到了书院也不能太怂,我等不主动惹事便罢——鄂国公府的脸面可不能让人踩到脚底下了。何况姐姐还有景先生做后盾。”
苏令蛮苦笑了一声,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景先生全靠了杨廷之故,若当真遇事去找,纵景先生当真出手,亦不过是看在杨廷面子,这于她来说,是万万不能的。
“书院亦分派系?”
“两派。勋贵一派,世家一派,勋贵以安宁郡主为首,世家以王二娘为首,至于寒门……”苏玉瑶撇了撇嘴,“那些个不敢多话,多是找人攀附的。”
白鹭书院秉承的是育天下人,虽说近些年来寒门入的越来越少,可到底尚有几个,只是到底不成气候。
“如此。”
苏令蛮颔首,眼角弯了弯,任是不笑亦动人,点了点她额头道:“多谢阿瑶妹妹了。”
第104章 草蛇灰线
鄂国公府的飨食, 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段。
飨食一律摆在庆和苑, 为了迎合老国公府夫人的口味, 吃食通常都炖得糯糯的,而鄂国公府之人也就这一顿饭里聚得齐活。
苏令蛮几人自西市临安街逛了一圈回来, 到得国公府时, 金乌已经西落, 天将冥未冥, 门房将马车牵走了,几人一路跟着苏玉瑶去庆和苑。
此时的国公府,比夜晚多了些热闹,比晨间多了几分活泛气儿,仿佛罩上了一层脉脉温情的细纱,在苏玉瑶的叽叽喳喳里, 连迎面拂过的风,都平添了温暖似的, 花香浮动,树木葱茏。
“阿蛮, 一会若见着我阿爹, 记得放宽着心,我阿爹就是面色严肃些,轻易是不与人计较的, 只记得有一点,务必大方着些,他不喜欢人局促。”
一趟出门, 苏玉瑶并不太看得上苏蜜儿和苏珮岚,权当两人是个跟班,只拉着苏令蛮絮絮叨叨:“倒是有一个人,你注意避让着些,大母的妹妹,也就是我那姨姑奶奶,你今晨是没见着,昨夜家去了,脾气有点古怪。”
“姨姑奶奶?”
苏蜜儿惊诧地道:“阿瑶姐姐的姨姑奶奶还住这?”
苏玉瑶倒也不在意她插话,带着几人穿过一道月亮门,斟酌了下言语才道:“姨姑奶奶与姨姑丈和离了,如今也常住国公府,你们见着便知道了。”
庆和苑内,又是另一番阵仗。
苏文湛早回来了,被二房的苏和安拉着在次室下棋打发时间,虽说二房平日里自觉,不大愿意去招老国公夫人的眼,可这飨食一顿是自老国公起便一直守下来的规矩,二房也不缺席。
三房无子,苏和安作为二房的嫡子,与苏文湛幼时玩在一块,情谊还是不差的。
“听说此番来了个好的?”
此时见苏和安挤眉弄眼的好不正经,苏文湛没好气地将棋子一丢:“你待怎的?”
“不过打听打听,你急甚。”
苏和安慢条斯理地下了一子:“我那屋里一大早便有下人唠嗑,尤其是我那小厮阿常,跟鹦鹉学舌似的学了一下午,可把我听得好奇死了。”
“你好歹将自己身边管利落了。”
苏文湛素来看不上二房的规矩松散,连主子的事也敢编排,再见苏和安唯唯应了,方心情好些,愿意谈些旁的:“若论相貌……”
“绝了。”
他竖了竖大拇指。
“比之王二娘子如何?”
苏文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想着她呢?人家那是你能肖想的?”
相似小说推荐
-
田园娘子:捡个夫君生宝宝 (海盐) 掌阅VIP完结一辈子就发了这么一次善心,重生回到十二岁的刘渠水救了一个贵人!本以为天上掉馅饼,能得到丰厚报酬!...
-
寒门女讼师 (喜宝) 阿里文学网VIP2017-12-26完结萧锦云是一朵小白花,被扔在农田里自生自灭。舅娘踩一脚,表姐踢一下,还有那畜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