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坏透吗?”荆无双无声冷笑,很多事情换做以前的她来看或许就和胡妈一样只看得到其中一面,现在的她对谁都得斟酌几分,对什么事情都得多想些可能。再问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见着秦瑞熙吃得香,也勾起她的食欲来,便不再言语专心填饱肚子来。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荆无双的身体不再发软,精神也好了很多,透过雕花木窗望向外面高高挂起的艳阳,嘴角微微上挑,“胡妈,现下我已经是颐园的女主人,按理说这颐园中的丫鬟婆子都该来给我请安是吧!”
胡妈往空旷的院子啐了一口,“都是些懒货,奶奶只当没这些人罢了。”
荆无双可不打算继续关在个小院落一日日凋零下去,更何况看秦瑞熙的样子也知道日子过得极为清苦,重活一世而来最先给她暖意的便是他,要是连名义上的夫君她都护不住,还不如重新死过去算了!更何况她心中还有更多的计较,拿给一群下人就吓着了算什么!
定了定神,荆无双看向对面的秦瑞熙,他正倒翻着碗伸舌头舔碗底落下的汤水,馋嘴的样子让荆无双心里一痛。她记得,她快死前几日被关在屋子里饿得浑身没力,明知道和毒酒一起送到桌上的饭菜是最后一顿,也是狼吞虎咽全无吃相,秦瑞熙如此,是平日饿得狠了吧?
胡妈见状心下一跳,生怕荆无双被秦瑞熙这样子给吓到。她也不管荆无双是为什么嫁给秦瑞熙的,只要能对秦瑞熙好就行,忙移步到荆无双身边躬身道:“奶奶要是不觉着困顿,不如随奴婢出门看看颐园的风景,顺道让奴婢见见奶奶带来的陪嫁,也好做个安顿。”
这话倒是说进了荆无双的心里!应声便站了起来,可她才刚刚站定,那厢秦瑞熙便放下碗筷,飞快用手背抹了一把红艳艳的嘴唇,抢在胡妈伸手前扶住了荆无双,“媳妇,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在秦瑞熙单纯的心中,只觉得荆无双长得小小巧巧,之前依偎在他怀里脸色苍白无助,就像是之前他大雨后在墙角捡到的小鸟,稍微没注意就被秦瑞莲养的猫给抓在掌心,可怜得紧。
要是被荆无双知悉她在秦瑞熙心目中的地位和一只小鸟等同非得气笑不可,前世成为程志恒侍妾之前她可是威远侯府任性张扬的嫡出大小姐,哪里就需要人捧在手心呵护了?可是,重活一世的荆无双心境有了巨大的变化,秦瑞熙老妈子似的紧张和呵护在短短的时间内煨暖了她的心,让她对秦瑞熙也不自觉放柔了口气,像是拍宠物似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瑞熙用了午饭不觉得困吗?你在屋里睡会儿吧,我去去就来。”
看他,才刚刚站起来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荆无双下意识避开他完美妖孽的脸孔,只看他清澈中已经带着点迷糊的杏眸,唇边笑容柔和动人。
“不要,坏人多。得护着媳妇。”秦瑞熙努力睁开越来越重的眼皮,固执地不愿放手。不得已,胡妈只得柔声对他下了诸多保证,这才得以让秦瑞熙放手,“那好吧,我去睡。胡妈,你记得叫胡二哥护着点媳妇啊。”
胡妈忙不迭保证下,秦瑞熙这才转过半旧的屏风回到床边,踢掉了鞋子翻身上去,片刻便想起了匀称的鼾声。
胡德凯今年才十六,可秦瑞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叫他“哥”,十六岁的少年在大启朝已经不小了,按理说是不能进内院的。之前便是因为秦瑞熙离不得胡德凯的保护,被袁氏抓着个借口连着秦瑞熙一起给挪到了这个比外院都还偏的颐园。秦瑞熙一直都觉得胡德凯很厉害,他不能保护荆无双也不忘给荆无双安排个厉害的。
胡妈知道,若是秦瑞熙待会儿不见胡二铁定会哭闹一场的,今日他表现如此之好已经让胡妈不知十次念叨菩萨显灵了,生怕这些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出门后便给荆无双告罪,请她准许胡二去秦瑞熙卧房守着;荆无双又不是那普通的十六岁少女,见着请安的胡二后也知他性子憨直厚道,秦瑞熙和她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讲究那么多作甚,虚扶了胡二起来还郑重给胡二行了个礼,毕竟人家已经脱了奴籍还守在秦瑞熙身边,夫妻一体,她是该替着秦瑞熙道一声谢的。
胡妈见状又感动地直念叨菩萨,胡二受宠若惊,像只兔子似的跳起来就跑去了卧房,从背后看去那叫个狼狈。
荆无双的三十二抬嫁妆可是早就备下的,一部分是她那早逝娘亲的嫁妆,一部分是作为现今威远侯的二叔让二婶比照了别的侯府嫡女嫁妆置办的。上辈子她私奔去给程志恒做妾,那些嫁妆威远侯没收回去全都送到了程府,可她已经是程志恒的妾侍,哪里还有权利处置自己的嫁妆,最后全都便宜了荆霜雪。
那这辈子呢?荆无双一直身在花轿中,并不知道抬到荣华公主府的只有一顶花轿和少少的四抬嫁妆,其中两抬是她平日里穿旧的四季衣物、两抬是被单棉被,别说古董字画、房契地契,就是她以前那些珠宝首饰也是不见踪影。
只站在厢房门口,屋内大喇喇翻开的箱子便一览无遗,角落中是被反手捆着的桃红,柳绿正弯腰将落在地上的被子往箱子中装,听到门口脚步声抬眼便见着面沉入水的荆无双,不知怎的便落了泪,“小姐,方才奴婢好生生守着这儿,不曾想进来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翻箱子便找,奴婢阻拦不及……”
☆、第八章 彪悍的苏妈
出面翻嫁妆的是荣华公主府现任主母袁氏带来的人,可她都没想到堂堂威远侯府长房嫡女出嫁才会带了那么点东西,回去的路上听心腹王嬷嬷禀报后差点没把手中的帕子给扯烂,“我那表姐可真行啊!什么十里红妆一人一半,呸,合着是拿我耍猴玩儿了。”
说实在话,袁氏现在日子也难过。当初秦直有荣华公主的俸禄和封地养着那小日子过得说有多滋润就有多滋润,就连“包养”袁氏也能够挥金如土,袁氏处心积虑牺牲了肚子里一个孩儿进了门,被荣华公主欺压也就罢了,可没想到荣华公主死了才是苦日子的开头。
公主一死,她每个月丰厚的俸禄没了踪影;太医确诊秦瑞熙痴傻,宫里立马来人收回了公主原本的封地。秦直是个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管事的庸人,只道是没了公主那座大山压制立马将乡下的父母兄弟全都接到了偌大的公主府中,末了便当起了甩手掌柜,成天不是和三朋四友出门游学就是在府中呼朋唤友饮宴作乐。
好不容易成为这偌大公主府当家主母的袁氏才知道什么叫捉襟见肘!为了维持好不容易得来的体面,这些年她打落牙齿和血吞,先是拿了剩余的银钱盘铺子做生意,可她和秦直要人脉没人脉,要权势没权势,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做生意,还没两年便连本带利没了踪影。
再后来,她裁人手、缩饭食,暗中卖掉不少荣华公主搜罗的古董字画啥的才撑到了如今。
你道她真的愿意给秦瑞熙娶个高门贵女,实在是之前一次聚会上听她远房表妹如今的威远侯夫人说起荆无双嫁妆丰厚动了心思。以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眼便看出了威远侯夫人炫耀背后的贪婪。打听了一番荆无双的性子后,她开门见山找了威远侯提亲,私底下许诺了威远侯夫人等事成之后两人平分荆无双的嫁妆。威远侯夫人在她面前连矜持都不曾有一下就迫不及待点头同意了,之后两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过了六礼成了亲家。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荆无双竟然就带着些破旧物品嫁了进来,如意算盘落了个一场空。这是算定了她这个继母婆婆不能上威远侯府讨要才如此肆无忌惮吗?实在是可恨至极!
“夫人,大厨房那边传来消息,那位派了人跟桂香去大厨房要吃食了。”王嬷嬷被个急匆匆跑来的小丫鬟叫到一边禀报后又给袁氏添一桩糟心事。
往颐园方向瞟了一眼,袁氏觉着肝也开始疼了,目色一冷,“传话过去,先晾她们个把时辰,然后给五斤米打发了。”
要知道,府里好久都没热闹过,吃食上也是清淡为主,想着荆无双那些丰厚的嫁妆,袁氏咬牙在外院大宴会厅摆了三十桌酒宴,就想让秦直的亲戚朋友,自己的亲戚朋友看看公主府在自己手里这么多年依然风光无限,也有意让外面人知道她袁氏为了给秦瑞熙娶亲还是下足了本钱的。可这下好了,这一顿生生吃掉了大半年的嚼用,荆无双还派人要吃的,喝西北风还差不多!袁氏觉着心肝不但疼,简直就是在滴血。
命令倒是下了,可袁氏又低估了苏妈妈的战斗力,荆无双既然让苏妈妈陪着桂香去大厨房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桂香是袁氏的心腹没错,可是她能够拦住苏妈妈一时拦不住一世啊。苏妈妈这人粗中有细,看着像是个五大三粗没脑筋的,实际上心里的盘算不少。
起初苏妈妈都还想着荆无双刚进门没必要树敌太多,按照桂香的指示耐心在大厨房外面廊下站着等候,谁知道过了半个时辰还没人理会;转眼一看,桂香正和几个小丫鬟坐在大厨房灶下吃着点心,脸色便瞬时黑了下来;噔噔噔几步进了繁忙的厨房,眼睛四下扫了圈,找了个食盒专找那高档值钱的装,大厨房里的人还没回神她就把五层食盒装得满满的,提着就往颐园走,也不管乱成一团的大厨房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