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意思是说,遇到案子,我们自己还是要站在中立的角度去调查,全面的了解,只是看问题的时候,可以站在委托人的角度。”
“大概是这个意思。”
那边不知什么事又吵起来了,方先生仍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只冷眼看着,给萧锦云讲了大概的情况。
“那个人也是无意中找上我的,这几天我也来打听过了,这家两兄弟,哥哥几年前就已经成亲,那时候这家人还没有现在这里潦倒,也在外面给哥哥置了房产。”
“后来这家的父亲在外面做生意被人骗了,连家里的家底都赔了个空,唯独剩下现在这老房子。原本虽然潦倒了,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穷困。”
“只后来那父亲一气之下得了病,这几天便断断续续都在吃药。家里的老母亲也因为照顾自己的丈夫,累得倒了床。”
“起先原本是弟弟在照顾,弟弟没有娶媳妇儿,也一直在这老宅里跟爹娘住。只是爹娘都生病后,弟弟照顾不过来,去找了哥哥,三番五次,两兄弟就商量着,父亲由哥哥来照顾,母亲由弟弟来照顾,两老人还是住这老宅子里,哥哥一家也都搬了回来。”
“这事儿原本弟弟也是同意的,可是没料到,哥哥回来不久就提出父亲看病抓药费用太高,说要把宅子一半卖出去。但这是老宅子,父母都不同意,弟弟也不同意,可是嫂子却不干了,那时候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不过后来这宅子也没找打买家,本来这地方就不好,加上只卖一半,谁也不愿意买,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了。后来那嫂子又提出要把前院租出去,那时候父亲病入膏肓急需用钱,哥哥嫂子都说拿不出钱,那母亲虽然不愿意,也只能同意。”
方先生抬起头,看着那后院屋檐下的青瓦,瓦面上是一个倒着的“福”字,据说是当年这家老爷子亲手写出来让人刻上去的。
看笔法倒是苍劲有力。
看了一会儿,方先生才收回目光,继续说下去:“后来房子是租出去了,可是父亲的病也没至好,听弟弟说,父亲临死前,他去那屋子看过几次,满屋都是屎尿味儿,根本没人管那个老父亲。”
“当时他还跟嫂嫂吵了一架,险些跟哥哥打起来,可是之后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他实在没办法,只能辞了外面的工,回来照顾爹娘。不过那父亲也没有拖多久,一个多月后就去世了。”
“那弟弟说,他爹去世以前,只有他一个人守在身边,他爹对他说,他还有一笔钱,原本是预备着给他娶媳妇儿的,这几年生病了也不敢动。后来大儿子和儿媳照顾他,开始对他很好,他也就没有多想,就把钱给大儿子了,让他以后给弟弟娶媳妇儿。那段时间大儿子和儿媳都欢喜,对他也挺好。但后来发现他身上再也拿不出银子了,就再也没有管过他。”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给小儿子娶媳妇儿的钱,大概也送入了虎口。”
萧锦云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嚎啕的妇人,方才的怜悯忽然就没了,收回目光,“所以现在那弟弟,是想要回那钱财吗?”
“嗯。”方先生点头,“如今大儿子那边是彻底不管那老母亲了,弟弟说的是,想要回那钱给母亲治病。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萧锦云沉思着,那边的吵闹声也渐渐小了,半晌,她才道:“不管是为什么,既然我们要站在弟弟这边,就必须要站在弟弟的角度。”
她转过头来,看着方先生:“不过,这事儿我觉得还要再打听一下,最好能问问那母亲。”
方先生点头:“这回我带你来,就是想拜访他们的母亲。”
第143章:他的兴趣
方先生带着萧锦云,一直等到吵架结束,才走近前去。
那大嫂已经走了,人群也差不多散了,只有弟弟一个人蹲在门槛边上发呆。
方先生都走到他面前了,他才察觉回过神,赶紧站起来,“先生,您来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揉了揉脸,“让您见笑了。”
语言间虽然还有些落魄,但也十分客气,赶紧请方先生近屋里坐。
后堂里乱成一锅粥,方才那大嫂闹得厉害,椅子也踢倒了两把。那弟弟显得十分窘迫,赶忙去扶椅子。
方先生也弯腰拾起一把,放好,道:“你也不要忙活了,我今儿来,是想来看看你母亲。这是你们的家事儿,我虽然答应帮你,但也不好插手,还是先问问你母亲的意见。”
男子楞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答应:“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娘那里,还请先生等我去问一问,她如今正生在病中,怕不愿意见外人。”
男子的为难倒不像是假的,等他进去了,萧锦云才开口:“这个人瞧着,倒不像是心思很多的人。”
方先生只轻轻一笑:“还是先别太早下结论,先看看再说。”
夏青在家等了半天,瓜棚底下水喝了好几壶,越想心里越郁郁,好在从方先生的书架里挑了好几本书,原想着聊以打发时间,却没想看着看着就看进去了。
等方先生跟萧锦云回到家,已经是日暮奄奄的时候,方家大娘已经做了晚饭。吃饭的时候,夏青也没问他们去干什么了,仿佛是完全忘了这事儿。
饭也不过草草吃了几口,就急着要回房间。
“怎么回事儿?”
方先生以为,夏青是在为下午的事情生气。但夏青完全没提,只说自己回房间看书,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
萧锦云还是有些担心,吃过饭就去敲夏青的门。
夏青来开门,见到她只咧嘴一笑。萧锦云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已经看了打扮,是一本写作战阵法的书。
她有些惊讶:“你已经看了这么多了吗?”
夏青点点头,“我把自己挑出来的几本书都归了类,有两本实在不太看得进去。”他走进屋里把那两本书取出来,“还劳烦萧姐姐把这两本帮我放回去。”
萧锦云接过来瞧了瞧,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才出门去。
没想到刚走到外面就遇到方先生,正要开口,方先生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转身往院里走去。
萧锦云也跟过去,“师父。”
“这是什么书?”方先生只点一下头,从萧锦云手里接过两本书,翻了几页忽然便笑了。
“师父您笑什么?”萧锦云不解。
“看来这小子的确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萧锦云顺着方先生的目光再瞧过去,才猛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上午师父让夏青自己去挑书,是想试探他的兴趣。”
方先生往院子中间走,挨着对面屋檐底下,有一棵月桂树,八月十五是过了,但那金桂却还没有全谢。
到了晚上,那味道更是馥郁得很。
月桂底下放着一把椅子,方先生也没有坐,只负手站在树下,青石板的地面幽幽生寒,方先生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几分萧索。
“夏青是个可造之材,可心也野,你别看他现在在我面前恭顺,但那心肠可硬着呢。他是个乞丐,又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也豁得出去,若能成事,成的必然是大事。”
萧锦云没想到方先生会对她说这些话,但恍惚间也想到了几个月前,那时候他们落到杜爷手里,身陷困境。
可危难的时候,几次都是夏青当机立断。
虽然后来因为萧锦云的优柔寡断,还是没能逃出去。可那时候的夏青,可一点也不软弱。
萧锦云记得那双眼睛,寒潭一样深不见底,可看着那些人的时候,却是狼崽子一样的凶狠。
危急关头,最见本性。
萧锦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觉得可怕的念头,当初她找夏青的时候,真的一直都占主动的吗?
她不愿去多想,宁愿相信夏青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听到方先生的声音,在这夜里,染上几分夜风的微凉:“可那孩子,只怕日后孤身一人没个束缚,心思长歪了……”
萧锦云只觉得心脏的地方,被谁狠狠捏了一把。
方先生把那两本书又交还到萧锦云手里,“你把这书放回去吧,这些权术谋划的东西,他不喜欢也是好事。”
忽又想起什么,问:“对了,他留了哪几本书?”
“是兵法的。”
萧锦云方才多看了一眼,倒是记得那几本书。
方先生点头:“希望他能记住自己的本心。”说着摆摆手,“算了,回去睡吧,天色也不早了。”
萧锦云这才点头告辞。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天下了雨,秋雨绵绵,从青黛色的瓦片上流下来,顺着墙根汇聚在一起。
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降下来,方大娘的老毛病就犯了。整日地咳嗽,方先生抓药煎药,服侍在床前,也脱不开身。
那边李家兄弟又闹起来,事情就落在了萧锦云肩上。萧锦云虽上过几回衙门,但帮人打官司这种事,还没有做过,心里到底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