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闻藏在衣服下的骨架,是又直又瘦的,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背起小胖子,她架着许曼跟在后面惊叹不已。
在酒店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是清醒的,他们沉默的几秒钟好像很长,陆嘉洛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又好像很短,她就要出声的时候,电梯到达房间楼层。
好不容易将许曼推进浴室,所幸她还不算完全失去意识,懂得给自己洗澡。
听见浴室里传来花洒出水的声响,劈里啪啦,有点儿像下雨打雷,陆嘉洛盘着腿坐在地上有一会儿,全身被啤酒淋过,不敢坐在晚上要睡觉的床。
只是她太累了,累得想躺下。
为什么他要问她怕什么,她有什么要怕的?
虽然从小陆嘉洛没少欺负他,但是毕竟十几年相处下来,如果他跟随便哪一个女生,比跟自己的堂姐还要亲近,她心里不太舒服多正常。
这样为自己解释之后,陆嘉洛心安理得的,选择跳过思考这些事情。
许曼洗完澡出来,跨过躺在地上发呆的人,往床上一扑,就没动静了。
陆嘉洛忽然很羡慕她,从高中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及脖子周围的短发,十分钟就能把头发吹干,不像她的头发又厚又长。
羡慕她没有堂弟,任意妄为,没有绝对不能去做的事情。
青州找不到什么好玩的地方,结束音乐节之旅,就准备踏上各自的返程,中午是他们和许曼一起的最后一顿饭。
许曼用筷子敲打了一下小胖子的碗,不满的说着,“什么‘最后一顿饭’,搞得我吃完就去投胎一样,会不会说话,不会就闭嘴。”
小胖子冲着她叫嚣,“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
许曼干脆地转向艾德闻,“哎你管管他啊!”
艾德闻顺着话茬才接一句,“陆正匀你好好说话。”
陆嘉洛想吃红烧肉里的栗子,但是留心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挤兑小胖子,所以这一颗栗子就是夹不起来。
艾德闻目光扫过饭桌上的玻璃转盘,定在一端,却因为她就这样不断尝试夹起栗子,他只能等着不动。
陆嘉洛暂时放弃,问他,“你要什么?”
艾德闻下巴往前一扬示意位置,也说着,“醋。”
陆嘉洛知道他不喜欢吃酸的东西,硬是忽略他要沾蒸饺的意图,从其中揣测出嘲讽的意味,于是转来醋瓶,拎起就直接往他的碗里倒,一下就有小半碗,瞬间散开了醋酸味。
即刻被人扣住手腕制止动作,她假装不解,“你不是要醋吗?”
艾德闻没有跟她杠上嘴,松开她的手腕,就把醋碗放到前面,叫服务员再拿新碗给他。
许曼吐出啃完的排骨,一脸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吐槽她,“你好无聊哦。”
可能是太过认同,艾德闻应一句,“一直都这样。”
然后他以自己的方式回敬陆嘉洛,“你是不会用勺子吗?”
在他开口前0.1秒钟,陆嘉洛也想到了自己怎么不用勺子,这么傻的,此刻只能彻底放弃红烧肉里的栗子,表示她对它不感兴趣,并且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
许曼眼珠子在他俩人的脸上打转一圈,突然问起他,“堂弟,你有谈对象吗?”
陆嘉洛握起苦瓜羹里的公用汤勺搅动着,也不知道自己要捞什么。
艾德闻拎起醋瓶倒了点儿在料碟里,顺便摇头。
许曼又好奇的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服务员取了新的小汤碗过来,艾德闻接下碗,用最自然的口吻,最生硬的问句,转移着话题,“你是下午一点的动车?”
许曼瞧一眼现在的时间,接着就将手机放上转盘,转到艾德闻面前,“快快快,加我微信,最后一筷子我就走了!”
小胖子找到报仇时机,“去投胎啊?”
许曼凶狠的刀眼劈回去,“把你嘴巴缝上信不信?”
在餐馆前与许曼分别,他们也要去往机场。
航班落地,坐上机场开往度假区的大巴车,又被小胖子抢到第一排的座位。
明明就要到了日落时分,天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阳光要黄一些,而空气里一定有一股山林的湿润感和树叶清香。
陆嘉洛疲倦的靠着座椅,眼睛里流动着路上的青色山峦,坐在身旁的人递到她眼下一只耳机。
她稍怔一怔,挡回他的小臂,脸又扭向车窗。
艾德闻没有把耳机收回去,而是将指尖从她的脸颊划到耳后,挂住她脸旁的碎发,耳机塞进去。
陆嘉洛有些愣住,不光是他的举动,还有耳朵里正在播放的旋律。
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 yellow lemon tree.(昨天你和我说蓝色的天空,但是我看见的只有一棵黄色的柠檬树。)
他敛着眼帘,抬高手机躲过窗外照进来的光,横着屏幕继续玩游戏,耳机和她的相连。
也许因为太了解彼此,艾德闻好像不用费力就知道她在生气,情绪维持了很久,只好向她道歉,可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陆嘉洛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迷惘的感觉,不懂自己怎么就想哭的,像柠檬酸鼻子了。
大巴车快要到站,有东西在她腿上的挎包里振动,打开挎包,手机意外滑出来,掉进两个座椅之间的缝隙。
艾德闻顺手就替她捞起来,所以他们同时看见了来电显示——你的男朋友。
这是在放假前,陆嘉洛跟室友打牌输掉的时候,逼着她改的,还没来得及改回这个人的名字,莫燃。
莫名的慌张间,她正要夺过自己的手机,屏幕显示,已拒绝通话。
艾德闻的拇指刚好就贴着电源键,他语气平平静静的说,“哦,手滑。”
☆、chapter 10
早该要想到,他们的温情时刻不过三秒,就会开始新一轮的对垒。
陆嘉洛一把抢回自己的手机,之前还没摸到头绪的心情荡然无存,摘了耳机甩给他,转过脸去重拨电话。
艾德闻也拽下自己的耳机,任凭它们缠在一起,垂在他的身上。
光线洒在车窗玻璃上闪闪发亮,她不想转回头去,只能眯起眼睛,电话接通后说着,“刚刚不小心按错了……”
陆嘉洛的声音不软不腻,颗粒感的砂糖,无可否认是好听的,尤其在她刻意让别人觉得好听的时候。
莫燃看到了她发在朋友圈的照片,知道她去青州,所以问问她的情况。
“已经快到家了,这次是和我堂弟一起去的,还有我高中的朋友,也就玩了两天。”
陆嘉洛没意识到自己避开了烫眼的日光,梅子红色的指甲轻轻挎包的扣,声音也是轻轻的,每个字都在上扬的音调上,“要不你到莫干山找我吧,请你去钓鱼。”
艾德闻还是不耐烦的扯起耳机,塞住耳朵,打游戏。
他们在傍晚五点左右抵达车站,终于离黄昏近一些,捕捉到了晚霞的踪迹,在回家路上晕散着略带酒灼的气味。
难怪呢,家里阿姨正在做酒烧花蛤意面。
给他们开门的艾米说着,“你们走的时候,尹旭回来了。”
尹旭是本地人,年纪比陆嘉洛大一岁,家就在离别墅群不远的居民房,他的父母在这儿经营一家日杂店,上至陆嘉洛下至小胖子都喜欢和他一块儿玩,因为能有免费的冰棍和零食吃,这些是以前的事儿。
尹旭上学有点混,社会上的朋友多,学习成绩是惨不忍睹,没有参加高考就不读书了。听说后来他家里给找了个出路,去一线城市打拼了。
艾米走进厨房之前,回头对艾德闻上楼的身影,说着,“他还想找你打球,有空你给他回个消息。”
没听到他的回应。
艾德闻的自主意识形成得早,一般的事情他都能独立处理,不是会找妈妈谈心的人,艾米很少跟他沟通感情,但毕竟是儿子,她还是能察觉出他心情不怎么样。
陆嘉洛的行李箱抵在楼梯前面,想着先发完这几条微信,再搬上去。
艾德闻把自己的行李拎上楼,又下来了。
还以为他可能会帮她提行李,却直接从她面前走过,没有瞧她一眼。
反正也没指望他,而且陆嘉洛笃定,将来有一日自己落难,他是最不可能雪中送炭的那一个人。
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裤兜,搬起行李箱砰砰锵锵地上楼。
大巴车上的通话使陆嘉洛记起,莫燃才是她的目标,是她喜欢的人,在学校里天天想着怎么撩拨他,到了这儿居然将他抛之脑后。
也许是她太讨厌艾德闻,才让他的存在感变得那么强。
这里没有酒吧夜店,年轻人的娱乐项目很健康,除了打球,就是打球。
夜晚很凉快,适合出门散散步,消化一下晚餐的奶油蘑菇汤。
篮球场不是太破旧,篮框很结实,就是画地线的白漆有点掉色,三盏路灯镇场,边上还靠着羽毛球的分界网,有一个男人坐在可以算观众席的钢条椅上,抽烟。
见到有人过来,尹旭就将烟扔地上,站起来用鞋底捻灭了它,惊奇叫着,“陆嘉洛?”
陆嘉洛随随便便答应着,“哦,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