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闻头也不抬,“那不错,我谢谢你。”
陆嘉洛声音压得更低一些,威胁着他,“我最讨厌别人把话说一半,今天你不告诉我,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上次清理完游泳池,就出发去青州音乐节,行程匆忙,艾德闻暂时没能顾及到,地下室没有锁门的这一件事情,被她发现了。
椅子腿在地板上一扯,陆嘉洛从桌旁起来,转身之前一直注视着他。艾德闻见她檀棕色的头发,在连身裙的吊带上轻轻飞扬,快步走向楼梯,他察觉情况不对,拍下筷子。
陆嘉洛毫无阻碍的闯进地下室,随便打开几盏顶灯,不出她所料的,鱼缸还放在泳池的上面,底下柜子是滤箱,特别重抱不动。
她干脆将鱼缸连同着柜子,一起推到泳池边沿。
玻璃壁干净到如同透明,水质全然没有腥味,砂底是一簇一簇的珊瑚,它们好像一层有绒绒的纤维,橘色的鱼,蓝紫色的光,简直是一个梦幻的、迷你的水族馆。
陆嘉洛不知道他在这上面花费多少精力跟时间,也不想知道,不然她就要怂了。
见到他进来的时候,陆嘉洛出声说,“你……”
艾德闻惊愕的抢先,“有病吧你!”
她又再出声,“你说……”
又被他打断,“陆嘉洛你把鱼缸放下!”
陆嘉洛气得放开嗓子喊了出来,“你说——”
顿时,回音荡开,再没有其他声音。
陆嘉洛冲他扬了扬下巴,勉强撑住自信心,“你是不是喜欢我!”
艾德闻短暂愣意闪过,目光往旁边撇开,再往落下,有微微启唇的变化,却什么也没说。
她屏息,推住鱼缸,“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抬起眼睛,脸色非常难看的重复着,“把鱼缸放下。”
她偏不放,就是要把场面弄成千钧一发的情势,“快说,不然我就把它推下去了!”
“是——”
陆嘉洛瞪大眼睛看着他,脑子是空的。
他深深闭了一下眼,表情是想要停止这出闹剧,而说,“我喜欢你,行了吧?”
陆嘉洛向后退了两步,鱼缸在离泳池只有几厘米的地方,保住性命。
她有些惶惶然的手足无措,呆了两秒钟,从他身旁跑过,跑出地下室,跑上楼梯的时候差点绊倒自己。
她扑进卫生间,关门翻身,用背抵着门,平息急促的呼吸。
行了吧……
这算什么?
陆嘉洛转身面对镜子,视线不安的瞧着门,咬住嘴唇,撑着洗脸台,指尖杂乱无序地点着洗脸池边上,嗒嗒嗒嗒。
她在想着,艾德闻有一张特别出众的脸,上面找不到痞气,却不像个好孩子,可是当他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他只是个阳光少年。
他头脑清晰,有主见,懂得社交礼仪,少见毛躁和粗心的时候。
他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是冰美式咖啡。
莫燃是白净的棉布衬衣,解渴的沁柠水。
陆嘉洛分不出沁柠水和美式咖啡,哪一种更好,口味本来就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所以她应该诚实的面对自己,而不是镜子。
等一下!
为什么要把他和莫燃放在一起比较,艾德闻是她弟弟,莫燃是她未来对象,他俩的分类都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陆嘉洛这么一想,可能他刚刚承认的感情是……
姐弟亲情?
也可能是在被她强迫的情况下,妥协的说词,为了不让她把鱼缸推下去,不惜违背本心,更不在意她会不会因此烦恼。
陆嘉洛改不掉‘总以最坏角度猜测他’的毛病,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控制不住,越想越生气。
她好像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一开门,艾德闻就出现在楼梯上,而且恰好走完了楼阶。
砰——
她即刻缩回卫生间,关门,风仿佛从他的脸上呼啸而过。
精神上的疲惫,迫使艾德闻将一只胳膊撑在门框上,敲门。
陆嘉洛背压着门,语速飞快的说,“敲什么敲你去楼下上啊!”
艾德闻的声音隔着门板不够通透,速度比她慢多了,“洗脸台下面有一桶海盐……”
“麻烦你递出来给我。”他把‘麻烦’两个字咬得重,且更慢。
她低头扫视一圈,皱眉说,“没有!”
卫生间外头沉默了会儿,陆嘉洛悄悄将脸庞贴着门,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打开旁边的柜子。”吓她一跳。
陆嘉洛蹲下打开柜门,真有一桶珊瑚盐。
他低头等着,她开了门,一桶盐就塞进他怀里,准备再关上门,她无意间抬眸。
艾德闻正在看着她,像是有什么要说的,她一双长中带圆的精致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想提起严正以待的心,却只是微怔着。
结果他万分冷淡的说出一句,“轻点关门,坏了要修。”
看吧,这能是喜欢的她态度?
☆、chapter 12
他眼前一阵烟散过,氧气泵在运作,除此之外,没什么明显的声音,辨别不出日夜,也听不见夏天呱躁的蝉鸣,直到——
“哦!”
砂糖般的嗓音在地下室里响起。
艾德闻直起上半身,回头,她穿着米白色的T恤,印花是个夸张造型的天使,光滑的真丝睡裤,裤脚垂在做旧的粉色帆布鞋上,手里还拎着一张折叠椅,出现在游泳池上方。
陆嘉洛像个中学时期的纪律委员一样,说,“吸烟,记过一次。”
他不配合表演的仰回躺椅中,望着天花板,又吸一口。
“我想明白了。”陆嘉洛这么说着,从泳池的扶梯爬下来,剩下最后两格就跳了下来。
她把折叠椅一拉,往他身旁一放,坐下,开始发表自己这几日夜不能寐的研究成果。
“虽然我是姐姐,可是才大你几个月,再加上平时艾米没少在你面前夸我,天天被对比,你肯定不服气,但是呢,像我长得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姐姐,别说打着灯笼了,打着探照灯你都找不到,所以你心里还是有点仰慕我的,只不过不愿意承认,对吧?”
艾德闻实在不想说话,对她无话可说。
陆嘉洛捏走了他指间的烟,往水晶烟灰缸底一拧,手臂一伸就要搭上他的肩头,同时说着,“没有关系……”
他肩膀一塌,躲过她的动作。
却想不到,陆嘉洛果断捏住了他的脸颊,手感还行,就是肉少了点儿,对上他眼睛圆睁,卧蚕都消失,一脸愕然的表情。
她说,“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堂弟。”
艾德闻抬起胳膊挡开了她,锁着眉头搓了下脸,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杯。
陆嘉洛热切的注视着他喝水,没有要走的意思,等他偏薄的嘴唇离开玻璃杯沿,她说,“好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警惕的瞥她一眼,慢慢放下杯子,“……不需要。”
“不要这么客气嘛。”她想了想,又说,“不然,我们来聊聊天?”
艾德闻摸了摸额角,原来的伤口正在掉痂,有点痒,然后问着,“你想聊什么?”
陆嘉洛托住下巴,目光扫向一个神秘的领域,幽蓝的亮光,斑斓的珊瑚,鱼群在中间穿梭。她问,“珊瑚,算不算海底的树?”
“珊瑚是动物。”
“那,那珊瑚礁?”
“珊瑚虫吸收海水的钙质和二氧化碳,分泌出的石灰石。”
陆嘉洛闭起眼睛,指尖按住太阳穴,戏精上身,“头好晕……”
艾德闻懒得应她。
马上,她又变得神采奕奕,“不如我跟你讲讲怎么给遗体化妆吧。”
既然承诺要做一个好姐姐,陆嘉洛言出必行,煞费苦心,据说美食能化解一切恩怨,厨艺技能为零,也拦不住她决定亲手烧了一盘麻婆豆腐。
豆腐出锅之前,她还没尝过。
午间高温,空调开着健康温度,观察着这一盘岩浆般的豆腐,艾德闻犹豫片刻,夹起一筷子堆在米饭上,混着晶莹的米粒一起入口,沉默了。
小胖子赶来坐上椅子,凡是与食物有关他都不会错过,猴急猴急地舀起一勺送往嘴里,表情骤变,直接吐在桌面上。
陆嘉洛拧眉,阿姨告诉她的步骤一样不少,她深感怀疑的问,“是不是这么难吃啊?”
小胖子皱出一张肉包脸,声音都沙哑了,“太咸了……”
艾德闻已经猛灌了自己几口凉开水,始终没忍住,笑了出来,“陆嘉洛,你算了吧……”
陆嘉洛没有被打击到一蹶不振,反而这个暑假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自己的征途上,至少,要让他心悦诚服的,叫她一声堂姐。
鸡蛋、细砂糖、低筋面粉,今天打算做纸杯蛋糕。
阿姨出门买菜,艾米在楼上午休,陆嘉洛置身厨房中,依据菜谱提供的零碎线索,进行着令人头疼的解码游戏——打发是什么状态,适量是多少,温度计在哪儿,盆在哪儿,秤在哪儿。
艾德闻在厨房门口,没出声,她身上套着围裙,长发全部用丝巾扎起来,神情无比认真。
过一会儿,他说,“陆嘉洛,我是和你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