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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 (斑之)


  入夜后,隐隐约约有谣言传来,说是那武信侯要屠城。
  一时间人心惶惶,可又无计可施,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天亮。
  忽听得门外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心都被高高揪起。
  于是立时披了外衣,蹑手蹑脚地跑到大门处开了点小缝偷偷往外瞄。
  却见不过只是三五骑而已,便松了口气,重又回了榻上睡下。
  刘秀一行刚到城东,便听得人声嘈杂,哭喊声不绝于耳。
  文成易果真在烧杀劫掠!
  他细长温柔的双眼迸射出无法遏制的怒火。
  他握紧了缰绳,狠狠夹了一下马腹。
  文成易本只是想捞点钱花花,毕竟他刚纳了三房如花似玉的美人。
  那么一大家子,花销太重。
  美人们个个又都是打着跟他吃香喝辣的念头才跟的他,吃用穿戴处处都要顶好的。
  时日久了,自然捉襟见肘。
  可他能说不行吗?
  那以后他在家里还抬得起头来吗?
  进城前,那武信侯有严令不许抢劫祸害平民。
  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想意思一下便作罢,但等他听说尚书令为了儿媳的病情跪求于武信侯跟前,仍叫那武信侯给拒了,他立时就改了主意。
  这武信侯委实欺人太甚!
  他要替尚书令出出这口恶气!
  武信侯当初被王昌追杀的如个丧家之犬,如今倒还抖落起威风来了,也不看看他还有几天活头。
  陛下遣尚书令来,真是为了助他镇抚河北的吗?
  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那刀都悬在他脖子上了都不自知。
  入夜后,他领了帐下儿郎们来一家家地搜刮财物。
  碰着那不肯配合的,便一刀砍了堆在院子里点一把火烧了。
  如此几次后,再没有人敢逆着他的意思了。
  动静闹得这般大,尚书令那边也始终没出来说话,显见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文成易眯起眼睛来,眸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倒那武信侯敢不敢露面。
  若是不敢,那他从此后就失了威严。
  若是敢,真好让他来教训教训他。
  不过就那个文弱白净到胜过女人的武信侯,他料想他也是不敢的。
  想来他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缩在营帐中发脾气。
  文成易笑了笑,踱步出了院门。
  却听得有刀锋划破空气,笔直落到他跟前。
  身后跟着的士兵们倒抽了口凉气,全愣在原地。
  文成易抬眼望去,是那个从武信侯孤身北上便跟着他的邓禹。
  邓禹身后站着身姿挺拔如松的刘秀,正冷冷地看着他。
  文成易笑,用手拨开刀尖:“这大半夜的,武信侯怎么还不歇息?”
  刘秀灿若繁星的双眸成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文成易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倒真不知道,您有话就请直说。”
  说话间,他就要从刀锋间走开去。
  邓禹手腕用力,把刀往前逼近了两寸。
  那尖锐冰冷的刀锋立时划破了文成易的肌肤,阵阵刺痛中淌下血来。
  文成易蹙眉,“您这就过了吧?”
  刘秀笔直望向他,只是那目光却不像落在他身上,而是穿透了他落在极远的地方。
  文成易被他看得心下发毛起来,正要再说句话时,刘秀开口了。
  他嗓音清冷,语气坚决。
  “杀!”
  文成易被镇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刘秀。
  “进城前,我曾下过严令。
  你既不从军令,便要为三军祭旗,以明正法规。”
  他说罢这话,便转过身去上了马。
  邓晨趁着人不注意,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压低声音低声说道:“你这便是彻底和谢躬撕破了脸,于大局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吧。”
  刘秀偏过头来看邓晨,双眸幽邃宛如宁静的大海。
  邓晨便由着他瞧,他知道他这个妻弟已经听够了叫他忍耐的话。
  但想成大事,便要能屈能伸。
  哪能事事都由着性子来呢?
  文成易见刘秀怔住,被他那句“杀”惊得扑通乱跳的心又落了回去。
  他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这个刘秀说的掷地有声荡气回肠的,真叫他做又瞻前顾后起来。
  但想想,若不是能忍能让,只怕他也早去地下和他那大哥团聚了。
  他抬起脸来,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了刀尖往旁边挪。
  他轻笑着问邓禹道:“没看出来你家主子不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铮然一声脆响。
  刘秀霍然拔刀,银白色的刀贯穿了他的身体,嫣红的鲜血飞溅出来。
  刘秀笑笑,收刀回鞘中,血溅了他一身,他也毫不在乎。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成易轰然倒地。
  文成易在阵阵剧痛中,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
  眼前站着的人嘴里一张一合地还在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猛然想起他嘴弱不堪的刘秀是在昆阳之战中以万人破百万的刘秀!
  只是他实在生的太好,脾气也好。
  时日一长,文成易竟忘了刘秀是浴血奋战杀出来的。
  等到谢躬听了回禀,匆匆赶来之时,文成易的尸体已经冷透了。
  他积压了许久的怒气砰然就爆发了,他嘱咐人好生收殓文成易后便翻身上马去了刘秀那兴师问罪。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读读?

  可刘秀见都不肯见他,只叫人送出话来。
  “文成易明知军令严苛,却还犯禁。
  若不加以惩处,三军上下如何看我?如何看尚书令?又如何看陛下?”
  谢躬被他这“三看”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刘秀这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你既然纵容部下抢劫,那就不要怪我替你清理门户。
  这样的事,即便告到朝中,即便陛下有心偏袒他,但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一个不慎,正好给了刘秀反叛的理由。
  他不能叫陛下背上昏君的名声。
  谢躬在刘秀帐前站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恨恨离去。
  而大帐内,邓禹和邓晨分坐在刘秀下首,望着他欲言又止。
  刘秀笑笑,肃杀之气已然从他身上褪去,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要说我不够理智。
  是,为大局计,我是该忍下。
  我不止这次要忍,以后还要再忍,一直忍到谢躬对我放下心防来,再寻机将他诛杀。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原则面前是不能退让的。
  否则,首先便不能使三军服气,继而还要失民心。
  邳彤曾说,天下之民思汉久矣。
  他们思的是什么?
  思的真是刘姓天下吗?
  并不见得。
  倘若那王莽英武圣明远胜过文景二帝,他们还会思汉吗?
  民心不可失啊。
  你今日不庇佑他,他明日也不会拥戴你。”
  邓禹和邓晨细细品味了这番话后,忙站起躬身道:“主公深思远虑,吾等不如。”
  刘秀摇头,“二位过谦了——”
  他取过一副棋盘来,“既来了,便陪我下两盘棋吧。”
  邓禹和邓晨心下都明白,刘秀这是在等王霸的消息。
  只有王昌被杀,这邯郸城才算是真正夺下了。
  二人也不说破,邓晨轻笑着看向邓禹:“我是个臭棋篓子,你来吧,多赢几盘。”
  邓禹也不推让,便坐在了刘秀跟前,执起棋子老。
  等着将近子时时,终于听得外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主公——”
  “嗯——”刘秀轻轻落下一子,目光紧紧黏在棋盘上,似是被牵制住了全部心神。
  来人撩帐而进,却不是来给王霸报信的。
  他拱手跪下,望着帐中的邓禹和邓晨有些犹犹豫豫地不想开口。
  邓禹见状便要起身和邓晨告辞,一只满布着老茧的手伸出来敲了敲棋盘:“下不过就要跑?”
  邓禹只得笑着坐下,“主公似乎说反了。”
  刘秀摇头,“未到最后一刻,怎知胜负呢?话不要说的太满。”
  他看向呼吸急促的兵士,“起来,喝口热茶歇会吧。”
  兵士依言起身,规规矩矩地去了角落中捧了碗热茶慢慢地喝着。
  主公既不着急,他便更不急。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倒也不必急在这一会。
  刘秀这盘棋足足又下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以邓禹胜利告终。
  他笑着收拢棋子,“这可丢脸了,下回得挑没人的时候说大话。”
  邓禹笑,邓晨笑,便是恭恭敬敬站在角落中的兵士也忍不住莞尔。
  “呈上来吧——”刘秀望着兵士,有些漫不经心地道。
  兵士浑身一振,而后从怀中取过一封书信放到案上。
  刘秀取过拆开来看,神色始终平平,见不出什么喜怒来。
  他看罢后,递给邓禹。
  邓禹看完后,再递给邓晨。
  那是偏将军祭遵麾下部属刘勤写给王昌的投靠信,信中极尽阿谀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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