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脸上风轻云淡地,背地里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呢。
弄得他们能接着家眷来信的,都得悄悄躲着看。
想也知道,这回还是不会有信来。
上次耿弇夫人写信来说主母宴请了她们这些留守真定的诸将家眷,耿弇一时不察只想着感谢一下主母对内人的照顾就说了起来,旁人拼命给他使眼色,他说的兴冲冲也没看着。
等着说完后,主公淡淡一笑,“哦,这是她应该做的。”
耿弇这才反应过来,主公压根不知道这事啊!
这可糟了,戳着主公脆弱不堪的自尊心了。
和主母虽是联姻不错,但刘值早就叮嘱过众人,主公早在长安便对主母倾心,他们要对主母更尊敬些才是。
却不想,他们渐渐发现,闹了半天主公是个单相思。
这就不好了,有损主公自尊啊。
耿弇狠狠一枪挑破了主公单薄的自尊后,场面一时间真是尴尬不已。
众人赶紧打着哈哈说起笑来,却还是没能挽救场面。
主公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诸将退下吧。”
得,这又是嫌他们怜悯他了。
前车之鉴就搁那摆着,他们今次是如何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帐内不就来了个传信兵吗?
当他是空气!
他们要把全副心神都用在如何攻破邯郸城上,旁的任何事都与他们无关。
主公的笑话可看不得!
刘秀看他们这样子,又好笑又无奈。
他轻叹了口气,心下难免有些苦涩。
他望向回命的传信兵,语气平和:“一路辛苦了,回去歇下吧。”
传信兵听说主公问都不问就叫他走,心下叫苦连天起来。
这回头叫主母知道主公都不盼着她的信,那还得了?
他鼓起勇气从怀中取出像火般灼烧着他的信,双手举起,也不敢看主公。
他干巴巴地说道:“主母有信来——”
噪杂热闹的兵帐中立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间,而后又迅速恢复过来。
刘秀回头瞟了眼诸将,讨论声愈发热烈。
他上前取过信来放入怀中,挥手叫传信兵下去,而后重新加入到诸将的讨论中。
他没有走神,他全神贯注地和诸将谋划完了明日战事后,又叫人端了盆滚水进来泡脚。
等帐中彻底静下来后,他方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信来。
拆信的时候,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激动喜悦终于冒了出来。
郭圣通始终没有写信给他,他自然是生气的。
但等这封信一落到他手上,他的气立时烟消云散,还在心底为她找了许多理由。
虽然这些理由没有一条站得住脚,但足够让他舒心了。
他看的很认真,眉头蹙起又舒开。
读完第三张后,他还下意识地往后翻起。
谁知,没了。
这封信就此完了。
他有些不甘心地看向信封中。
嗯,空荡荡的。
他扶额,敢情这信就只有开头那句可安好是写给他的啊?
但想到她费心交好谢躬家眷也是为了他着想,他心中又涌起暖流来。
她的心中定是记挂着他的,否则怎么会看出他的隐忧所在?
即便没有做成,这份想为他排忧解难的心意却是千金不换的。
他的笑意一爬上,便止不住了。
他把信仔细叠了又放回信封中,而后珍而重之地放在胸口处。
“来人,去传后大将军来。”
帐外人立时领命而去。
后大将军名唤邳彤,他字伟君,乃是信都人。
新朝尚未覆灭之时,他被任命为和成郡卒正。
刘秀持节北渡黄河至下曲阳时,邳彤率全城出迎,因此被封为和成郡太守,而后刘秀继续北下。
后王昌称帝,河北多郡县皆畏惧而降,唯有和成与信都二郡不肯。
刘秀闻信后回军,然在王昌追杀下实力大减。
幸得邳彤遣二千精骑迎刘秀至信都,彼时诸将多言不如先南返,待实力恢复后再做计较。
唯有邳彤不同意,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帮乌合之众而已,倘若退走,士气大损,以后逢难便想退……”
因着这番不俗见解,刘秀向来对他很是重用。
但今次召见他,却是因为邳彤自幼研习岐黄一道,常在乡间为人诊治,很有些名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求情(两章)
同样是春光鼎盛的四月夜里,真定城内花香四溢,暖风扑面。五百里外,邯郸城下的刘秀军营中,却是号角相闻,篝火熊熊,充盈着一片肃杀之气。
主帅帐内,红漆长条案上摆着的地图和纸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壶温好的挏马酒。
刘秀笑着执起酒壶来为跪坐在对面的邳彤倒酒,“来,夜里喝点酒好入睡些。”
邳彤忙低头道是,神色恭敬。
两人抿了口酒,那股挏马酒独有的奶香味在舌尖盘旋,微辣在胃里燃开后又叫整个人都有些微醺。
邳彤赞曰:“无怪乎世宗皇帝爱之。”
他落下酒杯后,望向刘秀眼带询问。
“不知主公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刘秀又抿了口酒,缓缓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
他把郭圣通信中所写一五一十地说给了邳彤听,“我不通岐黄,想到将军素有药王之名,故请将军来为我解惑。”
“那胎儿受那日渐臃肿的血块压迫,只怕已然成死胎了。
月份太大,体内又有血块,母体没法自动将死胎排出来,也没法吸收。
谢府少夫人至多再有三月,便会染了胎毒死去。”邳彤摇头叹道:“若是那谢府少夫人在半月前肯求少夫人施以援手,或有一线生机。
现下便是扁鹊重生,也无力回天了。”
刘秀颔首,“既如此,那也真是无奈何了。”
在邳彤来之前,他便已回信给郭圣通嘱咐她万不可再插手范氏的病情。
既不可治,倘若贸然应承,但凡有半点不好,谢府人只会把责任推给郭圣通。
他唤邳彤来,是因为他已成婚,将来总会做父亲,这般将心比心地想着总有些不忍。
但如今邳彤也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事不可行,那便就此罢了。
他英俊硬朗的眉眼在灯下轻轻舒展开,“待平了邯郸后,将军还是把家眷从乡下接到身边来吧。
如若有个什么急事,将军也方便照料。”
在信都守将投王昌后,王昌曾捉邳彤全家,威逼利诱于他。
但邳彤不肯就范,他涕泪横流地拒绝了王昌的使者。
幸好信都后被攻下,邳彤全家才得以幸免于难。
经此一劫后,邳彤便把家眷送到了偏僻的乡下。
原是想着安全,但今听了谢躬儿媳的事,他心下不免也担忧起来。
扁鹊医术出神入化到可起死回生又如何?
蔡桓公病入膏肓之时,他不还是无计可施只能逃到秦国去?
人生在世,谁还不会有个头疼脑热的?
倘若老母小儿有何不适,在那缺医少药的乡下,小疾都能耽搁成要命的大病。
到那时,他便是再自觉医术不凡,又有何用?
这般想着,邳彤心下不觉一紧,忙点头道诺。
刘秀微微一笑,举起酒杯来。
“明日还有一场恶战,也不留将军了。
来,再饮一杯后便各自安歇吧。”
邳彤点头,一口饮尽后起身行了一礼撩开帷帐大步而去。
他走后,刘秀又在案前坐了许久,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壶中酒。
辛辣的味道在心下升腾回转,他终于觉出了醉意。
撑着条案起身后,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榻上和衣躺下。
他的手不自觉地放在胸口上,那里放着他的妻写给他的第一封信。
虽然只有第一句话是写给他的,但他唇边那笑到了梦中仍落不下去。
*****
黎明划破黑夜到来时,邯郸城外的十里兵营早已活过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郭圣通这封信闹得,刘秀这一夜睡的很不踏实,始终都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一会梦到长安初见时,她双眸灵气逼人。一会又梦到他得了肺痈,她写罢药方后回眸问他“怕吗”。还梦到真定再见时,她恨恨不平地说“不愿嫁”。
好容易磨到破晓,外间一有些微响动,他睁开眼来,再无睡意。
他克制力极好,从不醒了还赖床。
他霍然坐起身来,翻身下了榻。
洗漱着甲用过早饭后,尚且还没到大军进攻的时候,他便站在帐外看日出。
湛蓝的天际边忽地染上了一抹艳丽的红边,那红边一点点往上,太阳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五颜六色的霞云漫卷了大半个苍穹,直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两刻钟后,太阳已轰然跳出地平线,金光灿灿晃得人睁不开眼来,只能眯着眼看着。
自起事后,刘秀便再没有闲情逸致看过日出日落了。
尤其是在长兄惨死后,好长一段时间他的心下都堵得难受。
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为长兄报仇雪恨,皆是如何叫小长安惨死的婶母、次兄和二姊在天之灵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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