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生作了皇后族人,便是他们的罪吗?
而她自己,作为一个身不由己的联姻棋子,又有何错?
恨生在真定王侯家吗?
不。
她不恨。
她的父母疼她爱她,她的同胞弟弟聪颖出色,能托生在这样的人家,不知道用了几世的福气去抵。
所以,她不会就此认命。
哪怕命运的滚轮如泰山压顶般向她袭来,她也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支撑一二的。
她心下一时烦躁,一时澎湃,哪还有心思用饭?
等着郭况用完三碗饭后,抬眼看去,便见得自家阿姊端坐在食案前半晌也没有动筷,那一碗饭还是满的。
他心下纳罕,却也没说话。
等着漱口净手完毕后,他抓着母亲偷偷问她:“阿姊怎么了?”
母亲笑,“你倒细心——”待见他满脸愁色丝毫不减,便道:“这邯郸城都打下这许久了,你姊夫不还没回来吗?你姊姊能不挂念?”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阿姊……阿姊哪挂念姊夫了?
但望着母亲的眼睛,郭况究竟没有勇气说出这个疑问来。
他噢了一声,不再追问。
母亲待他走后长出了口气,低声叹了句儿女债啊。
郭圣通午后起身,便见母亲站在窗前。
她忙坐起身来,“阿母——”
母亲转过身来,明亮的光线点亮了她半边身子,她冲郭圣通招手道:“桐儿,你来,母亲有话和你说。”
郭圣通面上不敢带出情绪来,心下却是一沉。
她的异常又累得母亲担忧了吗?
她下地穿了丝履缓步上前,母亲握住她的手,那温热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她心底去。
望着风采依旧,只是气质愈加婉约柔和的母亲,郭圣通也不知怎地,心下竟莫名酸楚起来,她忙低头咬唇忍住泪意。
母亲的另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桐儿,和阿母说句实话,是不是实在厌他?”
厌他?
郭圣通想也没想便先摇头,“我告诉过您,我并不讨厌他,我只是——”
她停下来,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来形容对刘秀复杂的感触。
母亲却不耐烦等她,或者说只等着她说出不讨厌便足够了。
“既不讨厌,那你便万不该既堵死了自己的路,寒了他的心,还叫我和你弟弟为你担心。”
郭圣通仰起脸来怔怔望着母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母亲说的没错,当日母亲让她但为自己计便可,是她告诉母亲她愿意嫁给刘秀的。
既嫁了,她便应当努力和刘秀相亲相爱,若实在无法再彼此厌弃也不迟。
可她只要一想到那枯寂凄凉的未来,就连预先想好的虚与委蛇都装不出来,只觉得心下厌恶至极。
难怪前世的她说她不争气,她的确很没用。
既没法斩断情丝,又不肯戴上面具。
这般下去,只怕比前世的下场还不如。
她口口声声说着担心至亲族人,却没为改变未来做一点努力。
倘若她不能狠下心肠戴上那副面具,那她知道这点先机又有什么用?
她该振作才是。
郭圣通深吸了口气,用力回握住母亲的手。
“您说的对,是桐儿愚昧。”
她唇边徐徐绽开笑来,“我会努力改过的。”
母亲却愣住了。
兴许是她答应的太轻松,叫母亲反反复复在心底演练过多遍的对答没处施展而有些失落。
也兴许是知女莫如母,她已然看出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无论怎么样,孩子大了,有点自己的心事再正常不过。
只要不是什么坏事,万不可苦苦相逼,只当不知道没看出就好。
她自己也是从这般年纪过来的,知道有些话即便是母女间也是没法轻易吐露的。
但她相信,她的桐儿倘若真有了什么大事,必定会来和她这个母亲商量。
她笑着拍了拍郭圣通的肩,缓步出了卧房。
母亲走后,郭圣通又站了会,方才叫人进来伺候她盥洗更衣。
当晚,她叫羽年磨墨,在灯下写了一封催刘秀回来的信。
夜风卷着月光漏进来,茉莉馥郁的香味流散在空气中。
她看着常夏拿了信往外疾步而去,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叫了声:“等一下——”
常夏回头,“夫人忘了写什么吗?”
郭圣通摇头,示意她自去。
常夏有些奇怪,却也没做多想,大步出去唤人急马送去。
这晚,郭圣通没有再做梦。
一夜酣眠,她的精神难得饱满了一次。
跪坐在梳妆台前时,她望着镜中明眸善睐的少女轻轻漫开笑来。
羽年见她心下愉悦,便从梳妆盒里挑了两对不一样的耳坠给她挑。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见
郭圣通笑着看过去,但还不等她说话,她耳边便毫无预兆地炸开一道熟悉的声音。
“倒是长进了一点……”
她的身子立时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声音嗤笑几声,又轻轻道:“……只是,看事还是这般浅显……”
它说完后,便立时消失的干干净净,恍如这一切都是郭圣通的幻觉。
她望着眼前羽年和常夏一开一合的嘴,心下愤怒到了极致。
你究竟想告诫我什么?
为什么不能一次性说明白?
要和那个梦境一起愚弄我?
为什么?
为什么我始终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论是嫁刘秀还是含着这一腔不甘的恨意重生,都没有人来问过我的意思?
我多想说一句我不要!
她藏在宽大袖子中的手渐渐握成拳,越来来越紧,紧到那指甲已经陷进肉里痛得她蹙眉却还不肯松开。
她究竟为什么要重活这一世?
前世种种,就让它似云烟般散去不好吗?
为什么要叫她这一生还要再经历一遍那些酸甜苦辣?
究竟是为什么?
她心下缓缓散开一团凉气,那凉气一路逆行而上直到脑顶才止住脚步。
她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漫扫过眼前的一切,侍女们关切的面容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叫她心烦无比。
她阖上眼,静静坐了足有一刻钟,方才再睁眼。
她笑着道:“兴许是饿了,方才眼前一阵阵发晕。”
常夏和羽年闻言,便要去叫府医来,“莫不是贫血?”
她止住,指着自己道:“我这些年医书是白读了吗?就是饿了——”
说完这话,她伸手往羽年手中挑了那天青色的耳坠,“快些为我梳妆——”
*****
邯郸宫,温明殿中。
刘秀正在案前对着一副舆图写写画画,忽有脚步声响起。
他头也没抬地问道:“什么事?”
来人恭恭敬敬地呈了书信到案上,“主母来信——”
哦?
她又给他写信了?
莫不是又为了谢氏少夫人的事吧?
应该不能。
谢躬求情不得后,想必去信叮嘱,谢氏是不会再缠磨了的。
难道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家——
他被自己的用字惊住,但转而就露出笑来。
她在的地方,当然便是他的家了。
他搁了笔,凑到灯下拆了信来。
书信极短,只有两行字。
但他却翻来覆去地足足看了有一刻钟,才叠好收回。
灯火跳动中,晕开一殿明暗不定的光影。
他想着那句“盼君速归”,明亮深邃的双眸中渐渐涌起一丝暖意,唇角微弯,扬声唤人道:“吩咐下去,吾即刻便要启程。”
殿外立时一阵忙乱,却无人敢来质疑他为何突然要走,还是在这般深夜。
等着邓禹接着消息气喘吁吁地赶来时,刘秀已着了盔甲精神抖擞地骑在马上。
见他来,刘秀微俯下身子来笑道:“仲华,这邯郸城便交给你看顾了。”
邓禹忍不住道:“主公不如等明日再走,这般形色匆匆,臣心中担忧。”
刘秀道:“既想走,便一刻都等不得了。
何况,少训斥伯山一回也是好的。”
邓禹一楞,旋即想起前日耿纯趁着用饭时进言刘秀称帝的事来。
当时,刘秀板着脸骂了耿纯一通,若不是诸将求情,只怕还要发落他。
邓禹唇边不由漫开笑意来。
他们这些自刘秀孤身北渡便认准了奉他为主的,自然盼着他早些称帝。
而真定之行时,刘秀也吐露了已有此愿。
可诸将中还是有许多绕不开忠孝二字的,只怕刘秀真要称帝时,这些人又怕为天下人谩骂而逃回长安去。
故此,便得有人一请二请三请,直请到诸将都不耐烦:大家这般卖命,求得不就是一个锦绣前程吗?
有时候想想,这般利用人心的伎俩也委实叫人厌倦。
所以虽不得不做,但能躲开一会就躲开一会也是好的。
邓禹闻言便不再多劝,只道:“愿主公一路顺利。”
刘秀点头,扬鞭领着身后数百骑而去。
邓禹直瞧着这几百人的身影消失在寂寥浓稠的夜色中,方才慢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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