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毓衍凝着谢筝的眼睛,沉沉湛湛:“前回说的,寻个合适的理由让你离开萧府,不如就这个吧。”
衙门里都知道,陆毓衍查案时身边总带这个小丫鬟。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记东西却格外清楚,一些细节处都能映在脑子里。
陆毓衍若是放外差,把得力的小丫鬟带上,倒也说得过去。
反正,谢筝是萧娴身边的丫鬟,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即便有充足的理由,也会叫人诟病。
如今这样,已经是个不错的由头了。
哪怕有人要胡说八道,总归是出了京城,耳不闻心不烦。
谢筝没说话。
她自然是想跟着去的,去旧都见一见章家老夫妇,去给父母磕个头,再回到镇江,镇江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她比陆毓衍熟悉。
可她一个姑娘家,在京中也就罢了,跟着出远门,多少有些不方便。
抿着唇,迟疑和犹豫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余下的就是坚定了。
眼前的这个人,曾经与她说,让她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那她又何必在意那些。
她是谢慕锦的女儿,策马投壶,而不是被束缚在内院里的世家女。
在闺阁里本本分分绣嫁妆,恪守着沉重的规矩,那不是她,也不是谢慕锦希望她做的。
谢筝徐徐舒了一口气,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啊。”
扣着手指的手突的又添了些力道,饶是陆毓衍知道谢筝会答应,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又欣喜雀跃之感。
简单的两个字,却好像有烟花炸开,映满天空的五彩让人惊喜不已。
不自禁的,陆毓衍抬起手覆在了谢筝的额头上,手指拨弄着她的额发,指腹触及光滑细腻的额头,叫他不由想起那夜嘴唇轻轻吻上去时的触感。
清晰,又模糊,想要再触碰一次,想要再体会一次,来验证当时的感觉,把那份记忆刻得再深一些。
谢筝微微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陆毓衍的指腹擦的她额头有些痒痒的,还不等她推开,下一刻,突然那双桃花眼近了许多,映在其中的她的身影也越发清楚,在谢筝回过神之间,陆毓衍的额头已经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隔着那只手掌,额头贴着额头。
谢筝的眸子一紧。
这个距离,委实太近了些,鼻尖似乎都要碰到一块了。
她能数的清陆毓衍长长的睫毛,也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近到,让谢筝连呼吸都要忘了。
那双桃花眼似是蕴了一汪水,眼中的笑意就像是阵阵涟漪,随风飘荡开,漆黑的眸底里情深意切,那么清晰且直白。
谢筝以为她会沉在这汪水之中无法思考,可她的脑海里却闪过各种片段,都是她从前看过的才子佳人话本里的段落。
彼时她笑话他们的情难自禁,如今却是笑不出来了。
陆毓衍想,他还是吓着谢筝了吧,别看她平日里胆儿大,在感情上却稚嫩极了,几乎都是他半推半拖着,才让谢筝一点点明白过来。
不愿意吓着她,陆毓衍微微直起身,覆在谢筝额头上的手往上移开,打算轻轻碰一碰就离开,垂眸却对上了她的目光。
凤眼扬着,眼角微微发红,有些彷徨,有些迷茫,却没有露出排斥和抗拒来。
这般模样,实在是招人。
偏偏谢筝浑然不觉,也许是陆毓衍温热的呼吸落在了她的鼻尖唇角,她的红唇微微一动,下意识想抽出被陆毓衍握住的那只手,去摸一摸唇角。
陆毓衍一把抓住了谢筝的手,推开了几子,将人拉过来箍在怀中。
力道有些大,谢筝的下颚撞到了陆毓衍的胸口,硬邦邦的,她不由低声呼痛。
陆毓衍却没松开她,环在腰间的手臂越发收紧,怕谢筝挣扎,他哑声哄她:“让我抱一会儿。”
谢筝刚想推人,闻言到底还是顿住了,怀抱太暖,让她心底也升腾出了一丝不舍。
陆毓衍抱着谢筝,只觉得心跳极快,小姑娘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可他自己知道,刚才若不是将她压在怀里,他会想要吻住她的唇。
樱唇小巧,两边微微翘着,像是在笑着一般,只稍稍一启,就勾人心魄。
明明五年前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明明这两年间遥遥看过她数次,从不觉得她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她还是一点一点留在了他心上,变得这般好看,让人挪不开眼,只想亲近,再亲近些。
这是他的小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如此一想,胸口便热腾腾的,好似谢筝的呼吸透过了衣衫,全部直直呼在了他的皮肤上。
“丹娘……”陆毓衍柔声唤她,声音低沉温和。
声音沿着耳骨蔓延,激得谢筝头皮都麻了,她不知道该应还是不该应,只好微微偏转过头,试着去看陆毓衍。
可惜,只能看到他的下颚。
陆毓衍的下颚绷得有些紧,谢筝一仰头,鼻尖正好擦到他的喉结,他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谢筝眨巴眨巴眼睛,再想要低头,细长手指扣住了她的下巴。
哪怕是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吻上去,陆毓衍还是忍住了,他只在谢筝的眼睛上轻轻啄了啄,叹道:“不听话。”
眼皮子酥麻酥麻的,谢筝哼了声,倒也没跟陆毓衍争辩哪儿不听话。
陆毓衍哑然失笑,低头抵着谢筝,这一次,没有隔着手背。
又恢复到了如此贴近的距离,甚至比之前更近,谢筝这回倒是没再想那些七七八八的话本,而是缓缓垂下了眼帘。
心软极了,像是掺了水的面糊,又加了许多糖,甜腻腻的。
她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滋味。
陆毓衍箍着谢筝的肩膀,头抵着头靠了会儿,良久才慢慢拉开距离。
离开之前,到底是舍不得,贴着谢筝的额头吻了吻。
谢筝低着头,整理被陆毓衍弄乱的额发,唇角没有屏住,浅浅勾起,在陆毓衍没有看到的时候,笑了起来。
六一请假条
今天请假,当然不是因为9陆过六一去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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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辞行
九月过半,萧柏收拾了行囊,准备返回明州。
傅老太太的身体不能说大好了,但听御医的意思,细细调养,还是不成问题的。
萧娴已经及笄,沈氏没让她跟着父亲远行。
看了眼西洋钟,算着老太太歇午觉起来的时辰,谢筝便与萧娴一道去给傅老太太请安。
“祖母这几日不太高兴,”萧娴低声与谢筝道,“这上了年纪的人,脾气跟小孩儿似的,昨晚上说厨房里的汤熬得不香,吃不下饭了,母亲为难极了。”
谢筝抿唇直笑,哪里是汤不香,是萧柏要走了,老太太舍不得罢了。
萧柏是外官,在京里留了几个月,全是圣上给的体面,那些道理,老太太心里清清楚楚的,可不舍还是不舍的。
延年堂里,傅老太太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听沈氏说话。
待听完了,老太太慢慢哼了声:“你拿主意就好。”
沈氏心里哭笑不得,退出来时正好遇见萧娴,她悄悄往东稍间方向努了努嘴,压着声儿叮嘱道:“就这几天的情绪,记得别跟你祖母闹。”
萧娴抿着唇,看看谢筝,又看看沈氏,叹道:“我们来,不是来闹的。”
沈氏一怔,苦苦笑了笑。
这两孩子要说的话,怕是比闹腾顶嘴还要让老太太难过。
萧娴握住谢筝的手,道:“进去吧。”
谢筝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马上要离京的不止是萧柏,还有她跟陆毓衍。
陆培元看过镇江府衙的案卷了。
谢慕锦遇害,同知李三道代管镇江,等新知府上任,而李三道的夫人正是指证谢筝与秀才有交往的两位同知夫人之一。
为了坐实谢筝与他人情投意合,除了那两位夫人与厨娘,另有城中车马行做轿子生意的轿夫说抬过谢筝去城中一处园子,谢筝打扮得很漂亮,一准是约了情郎,又有走街的货郎说卖过一只头花给那秀才,过几日就见知府女儿戴了同样的头花……
如此种种,全是谢筝闻所未闻之事。
而章家夫妇的质疑,上头一字为提。
李三道整理的案子,应天巡抚陈如师拍板断的案,刑部山西清吏司结案。
流程清清楚楚,案子乱七八糟。
李三道的夫人做了伪证,毫无疑问,李三道一样是被买通的人,陈如师和山西清吏司到底是稀里糊涂只求快速结案,莫要危及自个儿的乌纱帽,还是也被人打点了,这就要去细细查了才清楚。
陆培元和萧柏商议过了,陆毓衍放外差,任广东道、山西道巡查御史,可查应天、镇江、太平三府之事,眼下已经定下出发的时日,只比萧柏离京晚三日。
谢筝决心跟着陆毓衍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