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三殿下及冠,圣上便把头三子一并封王。
礼王世子刚满五岁,正是最讨喜的时候,很受白皇后喜爱,时长带在身边教养。
“世子在皇后娘娘宫中?”李昀问道。
“是,娘娘担心世子,亲自看着,”魏院判说完,见李昀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猜他是担忧淑妃,便又道,“殿下,淑妃娘娘那里由莫太医主诊,只是娘娘风寒厉害,还请您……”
淑妃的病情,李昀心里也有数,点头道:“辛苦众位太医了。”
魏院判和练院使行礼后离开。
李昀不疾不徐往前走,突然就听到身后有啪啪脚步声,来人小跑着,溅起一路水花。
他转过头去看去,那人是练院使的药童。
安公公睨了他一眼:“可是院使有话要说?”
药童胆子不大,不敢直视李昀,重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前两天,莫大人递了文书,说是等淑妃娘娘身子好了,他想告老还乡。”
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药童转身就跑了。
李昀站在原地,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淑妃的身子是不可能好起来的,这一点,身为主诊的莫太医十分清楚,圣上让他去看诊,可不会让他把淑妃治好了。
而练院使作为太医院之首,对此应当也是心知肚明。
淑妃到底为何得罪圣上,以至于要被病故,练院使与莫太医都是不知情的,但当时淑妃走出御书房是,李昀就在一旁,他不会不知道淑妃的生死结局。
莫太医突然让药童来与李昀说这么一句话,想来并非为了淑妃的事。
那又是因为何事?
练院使不会好端端地来多这么一句嘴。
李昀偏过头,压着声音问安公公:“最近这段时间,莫大人除了给淑妃娘娘看诊,还给哪位娘娘看诊了?”
安公公一怔,道:“奴才不清楚莫大人是不是还给其他娘娘看诊了,但、但萧府老太太的病是莫大人看的。去年夏天,冬天,都是。”
李昀的眸子骤然一紧。
去年春末夏初,傅老太太的身体就不好了,请了几位大夫,病情都不乐观。
圣上得知之后,让莫太医去看诊,又亲自去探望,还把萧柏从明州叫回来,为的是让他有机会见老太太最后一面,可见当时之凶险。
一整个夏天过去,傅老太太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李昀听陆毓衍说过,中秋时,老太太甚至能在花厅里乐呵呵地听戏了。
彼时,萧家、陆家,皆是以为傅老太太撑过了那一关,萧柏回明州就任。
陆毓衍放外差之前,傅老太太的精神还是极好的,直到……
直到冬日寒潮袭来,老太太内里虚,没挨住,急转直下。
莫太医在年前又几次给傅老太太看诊,下了药石无医的结论。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多有起伏,这并不奇怪,又因傅老太太夏季大病过一场,因此家里人都没有心生疑惑,只余感伤和不舍。
可这会儿想来,傅老太太最后那一个月的方子全是莫太医经手的,其中是否会有状况?
经历过傅皇后和齐妃之死,李昀清楚,要致人死地,并不是一定要用毒药,看似毫无破绽的方子,损了身子根本,也一样能要人命。
傅老太太年事已高,身体原本就不好,要让她损了精神气,熬不过冬日,这对太医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李昀的脸色阴沉极了。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求娶萧娴之后不久,傅老太太开始抱恙。
看来,即便没有淑妃娘娘的事,这宫中亦有人不想看到他顺顺利利娶妻,不愿意让他得一强大有力的妻族,哪怕是不能毁了这门亲事,也要拖上些时日。
李昀抬眸,看着长长的甬道,心中盘算着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能让莫太医听话,那人的身份不会低,又是冲着他来的,必然是膝下有子的。
白皇后、曹贤妃、惠妃叶氏、良贵嫔,会是哪一个?
提及傅老太太,安公公很快也想转过来。
虽然晓得倾轧打压是宫中常有的事儿,他还是为李昀难过。
自家殿下,想要出头,想要一步步往上爬,实在是太难了,哪怕他并不是最受圣上喜欢的,也没有深厚的朝中关系,依旧会有人死死防备他,担心得了旧都世家支持,就会一飞冲天。
帝王家,便是如此吧。
安公公转头看了眼练院使离开的方向,低声与李昀道:“练大人的胆儿比他的药童大多了。”
李昀抿着唇笑了笑,眼中却无半点暖意。
练院使为太医院之首,年纪不轻,但离告老,少说还有二十年,莫太医的年纪长他许多,只要练院使不出大差池,莫太医就别想爬到他头上去。
莫太医威胁不到练院使的地位,好端端的,练院使不会与莫太医为难。
练院使如此做,要么是他们两个有私仇,要么就是练院使与莫太医身后的主子的有恩怨。
再者,有人知晓了傅老太太的状况,通过练院使的口,想让李昀把莫太医的主子揪出来,隔岸观火。
至于那人的身份,左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
走到御书房外,李昀就被拦下来了。
御书房大门紧闭,内侍低声道:“圣上不大高兴,殿下还是……”
第二百九十四章 答案
李昀看了眼门窗,雨声之中,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父皇为何不高兴?”李昀不解,今晨朝上,虽说没有什么好消息,但也没有能让圣上不喜的事情。
内侍将李昀请到一旁,声音压得越发低了,道:“淑妃娘娘身子骨不行了,长安公主递了折子,想进宫来看望娘娘,圣上让人去公主府说了,公主自个儿身体也不好,让公主歇着,免得过了病气。
公主不肯听,一连上了三道折子,圣上全打回去了。
刚侍卫来报,公主到了宫外了,宫门上不敢拦公主,叫公主进了宫。
公主到了韶华宫,淑妃娘娘没让人开宫门,公主才没有再进去。
这会儿,公主似乎还在韶华宫外跪着。
一刻钟前,曹公公还走了一趟,没把公主劝回去,更惹得圣上生气了。
殿下还是先去韶华宫,把公主带回公主府吧。”
李昀颔首,转身往韶华宫去。
他知道圣上的脾气,他定了淑妃生死,又恼了长安,自然不会再让她们母子相见。
长安被梁嬷嬷教唆着做了那么多事,失了圣心,往后若老老实实待在公主府里,圣上也不会夺她性命。
只是,长安突然不听话了。
折子打回去了,长安还冲到了韶华宫外,这犯了圣上的大忌。
李昀暗暗想,看来圣上是不知道长安的真实出身的,要是他知道了长安并非皇女,这会儿早让人把长安拖回公主府禁足,过些日子便收拾了。
这一路去,雨势又大了起来。
李昀到了韶华宫外,远远的,就瞧见长安跪在宫门外的身影。
不止是长安,长安身边的宫女嬷嬷亦跪了一片,地上还有几把破伞,应当是宫人想给长安打伞,长安不肯,怒气冲冲都损了。
长安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发髻凌乱,散发湿哒哒黏在脸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虽是春雨,但冬日寒气还未散尽,这雨水依旧刺骨,长安冻得哆哆嗦嗦的,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起身。
而她眼前的那扇宫门,紧紧关着,没有任何一人出来看一眼。
李昀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到长安公主身后,把伞挪到她头上。
良久,长安才意识到有人撑伞了,她黑着脸抬起头来,张口要呵斥,待看清撑伞的是李昀,这才把话又咽了回去。
“皇姐,娘娘是不会开门的。”李昀道。
长安的声音颤得厉害:“你怎么来了?是了,你是能见母妃的面的,你去敲门,让我跟你进去。”
李昀叹道:“你别让娘娘为难。”
“为难?”长安像是听了笑话一般,“有什么为难的?我知道是父皇不许,可母妃有什么要顾忌的?反正父皇生气还是不生气,明儿都要死了。”
如果不见淑妃,能让她多活一年十年的,长安绝不会迈出公主府一步。
可淑妃活不久了,也就这几日工夫,长安知道淑妃不可能不死,她想见淑妃最后一面。
圣上再生气,也不会让人这会儿就给淑妃灌药,等淑妃走了,圣上要罚要骂要禁足,长安都不怕的。
李昀知道长安的想法。
长安是公主,圣上再恼她,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不听话”就对她下狠手,她来还是不来,对她往后的处境没有多少影响。
只是,淑妃是不会再见长安了的,哪怕她思念万分。
李昀沉沉看着长安,对那群宫女嬷嬷道:“都起来,我送公主回府。”
宫女嬷嬷们都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拉长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