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骁摸摸额头倚回去,也觉得自己这心态不太对,但似乎很难克制,有时很普通的一件事,她都会在脑中多想几次,再不像从前那般勇往直前。
祁望说得对,在刀尖上多踩几次,多余的同情软弱会被削去,人也慢慢变得锋利。
正想着,外头有人急入院中。
“岛主,丁爷同巫公子吵起来了,拎了刀要杀他!”
————
霍锦骁与东辞赶到外院时,正遇上同样得消息赶来的祁望,三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只好匆匆交换过眼神。
外院的莲池旁边,丁喻果然提着大刀要砍巫少弥。
“你这臭小子,害我妹妹哭,看我不宰了你!”
粗厚的嗓门打雷一样响,丁喻挥刀就下,巫少弥只能蹙紧了眉躲,他伤没好齐全,动了几下,背上的血又渗出。霍锦骁想也不想便飞身而上,抽出软剑“叮”一声撞开他的长刀。
“丁大哥,我这徒弟到底做了什么事伤了丁姑娘的心,你与我说说,我替你教训他!”霍锦骁好声劝着,软剑却未移半分。
“你问他!”丁喻气得脸都涨红。
霍锦骁转头看巫少弥,巫少弥按着肩朝她露了个同样疑惑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
“你还装傻!”丁喻气极,又挥刀斩去,“我问你,我妹妹对你那么好,你为何不肯娶她?她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丁大哥息怒!”霍锦骁吓一跳,忙接下他的刀,一边劝说着,“丁姑娘很好,是阿弥配不上她。儿女之事问的是个缘分,我们这些外人很难明白,你先把刀放下……”
她胡乱劝着,头疼万分。
巫少弥见霍锦骁被打得频频后退,目光顿冷,闪身逼近丁喻,运气事掌震上他的手腕。丁喻虎口大震,退了两步,怒道:“你们师徒!”
“我已经向她求亲了!”巫少弥喝了句。
霍锦骁和丁喻及旁人都是一愣。
“什么?”丁喻更是傻眼,“那她哭什么?”
“哥!”急脆的声音响过,丁铃闻风跑来,“你在做什么?”
“不是这小子欺负了你?我替你出气。”丁喻道。
丁铃冲上前,从他手里把刀夺下,俏脸沉怒,脸上犹带泪痕:“出什么气?又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霍锦骁听得满头雾水,转眼看巫少弥,巫少弥静道:“她拒绝我的求亲。”
“我的好妹子,你这是闹哪出啊?人家不是要娶你嘛,你既推了这亲,回来又哭什么?”丁喻顿觉自己的头又大又沉。
“他又不喜欢我,我为何要嫁!一听说我有哥哥一半船队做陪嫁,就来求娶,这样的人,我丁铃看不上!”丁铃把刀柄塞回丁喻掌中。
此语一出,在场的人便都表情微妙。
“什么陪嫁?”巫少弥也满脸疑惑。
只听得“嗤”地一声,霍锦骁笑出声来:“丁大哥那日与我说笑,要用船队陪嫁这事,我还来不及告诉阿弥呢,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再说了,丁姑娘这陪嫁虽重,我燕蛟巫公子的聘礼……也不见得少!金银粮草船只,还有燕蛟东南面的田地,如何?”
他们要安稳,没有比土地更加让人安心的东西。
“师父!”巫少弥急拽她的袖。
丁喻眼放光芒,才要道好,却被丁铃急声打断:“那我也不嫁!他心里有别人。”
“什么?”霍锦骁看看丁铃,又望向巫少弥,“你心里有人了?”
谁能给她个答案?
巫少弥沉默。
丁铃跺脚:“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说,不中用的!爱娶谁娶谁,反正我不嫁!”
说完话,她扭头就跑,丁喻恨恨看了眼巫少弥,大声叫着“妹子”,飞快追了过去。
一场闹剧,没有结果。
“阿弥,你到底……”霍锦骁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瞧着他满脸郁色,又觉得不好多问。
她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
“师父,我想娶她,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而我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但若一定要问喜欢与否,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我弄不明白。”巫少弥脸色差得很,话说完就转头离去,也不给人反应机会。
和丁铃在一起他会很开心,但是不是男女之情,他不懂。心里也确实藏着个人,可那是有违常伦的无望感情,他死守着最后底线不愿越过,慢慢放弃。
说到底,他也不明白自己,爱是不爱,没有答案。
霍锦骁差点抓狂,再看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两人。东辞冲她摇头,他爱莫能助;祁望似笑非笑,表情像在看好戏,只在人走后说了半句话:“丁喻一半的船力……”
后半句没出口,他知道,他们关注的东西永远不同,不提也罢。
————
也不知丁铃后来怎么同丁喻说的,丁喻对这桩婚事绝口不提,只是见到巫少弥总没好脸色。霍锦骁开始着手整顿燕蛟,有巫少弥和祁望,人手重置的事进行倒还顺利,虽然难免有磕绊,但到底都慢慢上了正轨,她也暗中观察起岛上的人,但凡看到出色的人才便将名字记下,以作来日岛主的人选。
五月,骤风频繁的季节到来。
海岸的涌浪已猛,黑云压境,却无雨点,只有风呼呼地刮。岛上的防风警钟已敲过三遍,大风来袭,草木山石齐飞,码头的船被浪打得左右狂颠,街道上空无一人,屋顶瓦片时不是就被掀翻,双手齐抱的树被连根拔起……
天灾总叫人恐惧。
议事厅的烛台积了层厚厚的烛泪,霍锦骁守在这里,不止她,东辞、祁望、巫少弥和朱大磊等人全部都在。气氛凝重,所有人都待命。好不容易天慢慢亮了,风势转为雨势,霍锦骁方能踏足岛上各处巡视。
雨哗哗直下,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脚步匆促,隐约有几分祁望当年模样。
一岛之主,真是不易。
巡视大半日,她才放心,这次的骤风不大,损毁情况较轻。正舒展了手臂要从码头回去,哨岗上的人却忽然嚷起:“有船!”
这么大的风雨,怎会有船靠来?
霍锦骁一惊,举了观远镜望去,果见翻滚的海浪间有船摇摇晃晃驶来,随时有被浪头掀翻的可能性,叫人看着心惊胆颤。
船帆几乎全降,只有旗帜仍高悬。
平南来的船?
霍锦骁忙命人上码头接船,又派人去请祁望。
好容易这船才靠近燕蛟码头,系紧船缆,上面下来几个人,都是霍锦骁认识的。
“你们疯了?这么大的风浪你们还驶船过来?”霍锦骁看着这几人狼狈的模样,不由急道。
两桅的船,没被掀翻算他们运气好。
“小景,没办法,我们有急报找祁爷,快带我去见他。”来的人其中一个,正是平南卫所的周河。
“发生何事?”祁望已从岛上赶来。
“东洋浪人摸进平南偷袭,炎哥被打伤。”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快剧情。
顺便,《蜉蝣卷(重生)》的广告,都是微博发过的,这边不记得有没发过了,汗,随便看看哈,看过的就无视吧。
七夕乞巧节这日一大早沈浩初就来寻秦婠,秦婠正吃早饭,头发也没梳,见了他连礼都懒得行。沈浩初问她:“今日吃什么?”
秦婠道:“爷不会自己看?”心里却腹诽,这人从前和她相看两厌,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最近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真是活见鬼。
沈浩初看看桌子,鲜嫩的豆芽和蛋液、面粉糊煎的饼,晶莹的粳米粥,瞧着就让人有胃口。他二话不说就坐在她对面,向丫头要了粥。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起早饭,没一会,胡嬷嬷匆匆进门,急问秦婠的丫头:“我那箩筐豆芽呢?”
小丫头说:“豆芽儿?放夫人屋里的?”
“对对。”胡嬷嬷找得急,闻言大喜。
“那儿呢。”小丫头指指饭桌,“夫人早上看到了说要吃豆芽煎饼,让人拿去厨房给煎了。”
胡嬷嬷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给你求子用的种生!”
夫妻两错愕地抬头,嘴里各自咬着半口煎饼。
七夕的老风俗,七夕前发一盆子豆芽儿,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是为种生,胡嬷嬷早早准备了要给她求生用的,被夫妻两几口咬没了。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觉得自己咬断了好多子孙……
☆、血侵
骤风过后, 天还是阴沉的, 浪比平时要大些,玄鹰号在海面起起伏伏如浮叶。因为平南无端陷入争斗, 祁望回去的时间提早了。雨丝细密地飘,在漆黑的发上落满一头银亮的雨珠子。祁望站在帆下,着单薄的青色绸褂, 肩头被雨打出一片湿渍, 绿痕深深。
“祁爷,你不必太担心,周大哥不是说了, 炎哥只是轻伤,潜进平南的东洋人已经被击退,平南暂时无碍。”霍锦骁见他站在雨里已良久未动,便上前劝道。
曲梦枝死后, 祁望就比从前更沉默了,以前虽然也不怎么理人,但偶尔还会说笑一番, 心情好的时候会聊聊天,现在就是沉默。
霍锦骁有时会发现他在看自己, 没有避忌地看,那目光难以形容, 仿佛深海之下藏匿的东西挣扎着,蠢蠢欲动,又被用力压抑, 所以浮在海面下,只露出些微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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