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书……我是说……”霍锦骁说不出口,伸手覆在他眼睛上,人跟着气恼地坐下,“你快点处理伤口。”
“哦。”他应了声,起身备药,顺便缓缓五脏六腑里的小火焰,心里却道再这么下去可不成,他得抽个时间带她回趟云谷,把事儿给定了。
做君子,那也有个限度。
樱花色的薄袍褪至胸口,魏东辞缓过神,专注处理她的伤。伤口已然结痂,被药水泡得有些软,他先上一层碧透的药膏,等这层药干透后再换干粉,保证伤口干爽才能包上。
霍锦骁这衣袍还不能马上穿好,只得露着圆润肩头干坐在榻上。等药干透的空隙,魏东辞取了白棉布,将她湿发放下,替她小心拭发。
她这发像她母亲,鬓边的小短发卷曲,打湿后尤其明显,他拿手一绕一松,那发便弹得厉害,小时候是他百玩不厌的游戏,现在……还是一样。
“你无聊不无聊。”霍锦骁拍开他的手,她都坐得不耐烦了。
“我不无聊,无聊的是你。”魏东辞捏捏发尾与发芯,觉得已拭到五成干,便仍拿簪子替她绾上。
霍锦骁闭上眼不理他,任他给自己上药缠绷带。
折腾半天,魏东辞总算将伤口重新包扎妥当,他也出了身薄汗。
“明天,你自己要小心些。”他半倚在榻上,想起明日之宴,不太放心。
梁家与三爷狼狈为奸,如今三爷知道她与他有关系,也知会变生何风波出来,宴无好宴,必要多加小心。
☆、劝说
梁家在壹台阁的酒订在晚上, 祁望本打算午后雇了马车去接霍锦骁, 谁知才过午饭外头就吵嚷起来,他放下手头的事到甲板一看, 竟是霍锦骁自个儿跑来了。
她不知哪儿寻了头小毛驴,斜骑在驴背上,手里握着细长的软鞭, 慢慢腾腾地走到玄鹰号停泊的码头前, 可最叫人侧目的,却是她通身的气派,与那只毛驴半点不搭。
梅枝彩雀的方领对襟袄, 襟口两竖珍珠盘扣,下头系着石青缂丝马面裙,裙上压着脂玉禁步,腕上盘的还是她喜欢的玉临春血坠子, 头上戴着两件赤金簪钿,除了手腕的坠子外,余的全是祁望当日所送, 是甚少会在她身上出现的富贵华丽,再加上描眉敷粉的脸, 愈发娇艳动人,乍一晃这码头上没人认出是霍锦骁, 只当是哪个官宦人家的豪门贵女来了,就是那头毛驴,生生把她这富贵衬出几分滑稽来。
她受伤的消息祁望没说,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外头的人只当她外出办事,船上的水手久未见她,认出之后纷纷围上来打招呼。
祁望见她压着肩下伤口从毛驴上跳下,蹙了蹙眉,跟在人后从船上下来。
“你可算回来了!”宋兵挤在最前头道,“这两天把兄弟几个累坏了,你得请吃酒!”
“没问题。”霍锦骁见到久违的面孔心里也高兴。
“再陪哥哥几个摸两把?”华威还惦记着上回被她赢走的钱。
“成!”霍锦骁通通应下。
“果然是好兄弟。”华威一时高兴,忘乎所以,抬手往她肩头拍下。
她捂上肩头,只是意料中的大掌没有盖下,华威的手挥到半空被祁望抓住,他这才记起她受伤这档事,忙讪讪收回事,陪了个歉意的笑,也不说穿。
“怎么自己来了?”祁望遣散众人。
“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我当然有多早来多早。”霍锦骁与身边的水手挥手打招呼,一边皱着眉站在舷梯下。
穿成这样,还真不好爬这梯子。
“过来。”祁望先往舷梯爬了两步,回头正要拉她,就见这人往后退了两步,已经拎起裙摆。
“别……”他阻止的话还出口,霍锦骁便腾身飞上甲板。
祁望快步爬上舷梯,果见这人站在甲板上捂着伤处弯下腰。
“出门前你师兄难道没交代过你不能运功动武吗?”他急步上前,逮住她就想骂。
“嘿,没……”霍锦骁呲牙咧嘴了好一会才直起身,虽然疼,不过活动活动筋骨好生痛快。
“没有?我昨天去看你回来,你师兄送我出门时私下里就叮嘱过我,让我盯着点你,你必会乱来。”祁望气道。
魏东辞比他想象中更加了解她,什么都算在了前头。
霍锦骁咳了咳,忙道自己没事,一边也不用他招呼便小碎步进了他的舱房。
————
几天没来玄鹰号,她觉得这码头和船处处顺眼。祁望的舱房一如往日,桌上凌乱散着笔墨账册,靠窗矮榻的几案上摆着水烟和茶壶,屋里烟味有些重,估计这两天他烟瘾犯得挺厉害。
霍锦骁睃了一圈,看到放在格架上的猎隼笼子,小家伙长大不少,这笼子快关不住它了。
“这几日是你帮我喂它的?”她走到笼前,小家伙认出她,翅膀一顿乱扑棱,大概与她一样都关烦了,想着她带它出去飞飞。
“不然呢?”祁望倒水沏茶,头也不抬。
“多谢祁爷。”她逗了小家伙一会,转头看到祁望已将茶泡好,忙道,“哟,祁爷怎么亲自泡上茶了,我来我来。”
仍旧是从前油腔滑调的调皮,祁望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吃过饭没?”他横她一眼,将茶递给她。
“吃了。”霍锦骁深嗅茶香,眉开眼笑。
不把饭吃了,魏东辞哪能放她出门。
“时辰还早,你在船上歇会,别老闹腾。”祁望走到桌后翻起册子来,执笔要将刚才处理到一半的公务给了结。
霍锦骁绕到桌前看了会,忽道:“祁爷这次还帮梁家运货吗?”
祁望的笔一顿,转头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刚到玄鹰号时,祁爷不是替梁家运过一趟货?”霍锦骁打量起祁望来。
和两年前相比,他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又或者她对他的印象已经固化,难以改变。
“想说什么直说吧。”他将笔撂下,靠到椅上。
霍锦骁便收起进屋时的笑意,以他们的交情,要她拐弯抹脚的试探,她也做不出来。东辞让她劝劝祁望,她何尝不想,就是不知这人听不听得进耳。
“梁家与三爷暗中勾结吧?祁爷可是夹在中间替他们传递货物?”她问他。
“这在东海并非什么秘密,帮三爷走货的不上我一个。”祁望回她。
“可你帮他走的是军器吧?”她紧紧盯着他。
祁望眸色倏尔冷下:“是你师兄告诉你的?”
“祁爷,从我登上平南岛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了。你并不相信我,因为我来自云谷,也有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探子,对吗?”霍锦骁低头笑了笑,其实她也没有完全信任他,这是二人立场所至,即便他们生死过命,私交再深,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上,却难以完全坦诚。
祁望没有说话。
“你帮他做事,运送军器,运送白鸭,甚至把我和师兄的寻药的消息透露给他,与三爷虚与委蛇,除了怕他对平南不利之外,也想借此接近三爷报曲家被灭之仇,这些我都能理解,但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已经被迫把自己与他绑在一起,你想过以后吗?难道为了报仇,你就一定要和他狼狈为奸才能达到目的?”霍锦骁也经历过屠村之恨,她自然明白那种绝望的痛苦,但若要她为了复仇与金蟒四煞同流合污,她情愿死也不会去做。
“你这是替你师兄,替朝廷来劝我的?”他摩挲着椅子扶手上的莲花纹淡道。
霍锦骁无法从他低垂的眼中看出他的想法。
“难道我就不能为了你?你就是如此看待我与你之间的交情?”有时候她真恨祁望的现实,似乎这世间所有事于他而言毫无感情,只有利益。
纵已无儿女私情,难道这两年的出生入死就都是假的?
“交情?”他低声笑了笑,“那你希望我怎样?”
“别再帮三爷,别引火烧身,好好守着平南。”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再多便涉及朝廷机密,她只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意思。
祁望站起身,缓缓踱到她身后。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她侧颜的棱角,两年了,她棱角仍未磨平,还是满腔热血的女孩,有着他身上最匮乏的东西。
“小景,记不记得那天我拒绝你时说过的话?”他朝前倾身,双手压在桌沿,将人困在胸前。
霍锦骁一怔,脑中忽浮出他的话来。
“功业未成,无心家事?”她以为这只是他借口。
“报仇是我的目的,接近他是我的手段,然而……我还有别的追求。”蛰伏东海十多年,他怎么可能只为区区仇恨而活?
“你想做什么?”霍锦骁的心跟着他的声音悬起。
“告诉我,你觉得漆琉岛如何?觉得现在的东海如何?”祁望问道。
“我不喜欢漆琉岛,纵有天府之城,也难掩黑市之恶,那是个肮脏污浊之地。”霍锦骁想起黑市种种便觉得恶心透顶,贩卖人口、军器、毒烟,将人命视如草芥,随意玩弄,是整个东海罪恶之源。
“那东海呢?”祁望又道。
她摇头:“来之前,我以为东海是个枭雄辈出、充满冒险的地方,来之后我才发现,这地方已经因为人之私欲而沦为战场。三爷口中挂着大义凛然的话,为海民谋福,为东海求生路,可是所行种种无一不与此背道而驰。东海海盗不断、争战连连,皆出自他之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稳坐东海海神之座,控制整个东海,甚至为了他所图所求,不惜暗中扶持海盗,勾结东洋浪人,祸国殃民,哪一件事是为苍生黎民?不过愚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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