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一抬眼,见赵栩笑眯眯一脸真诚,他刚要开口。高太后已经笑了起来:“你这泼皮,挨了十板子就把老程大人记恨上了?一心要替你苏先生着想?罢罢罢,秦顺才!”
慈宁殿的秦供奉官笑眯眯地应道:“娘娘,小的在。”
高太后笑道:“明日你将我殿里的春锦和云锦送去苏府,让她们好好伺候和重。云锦那丫头在御药待过两年,也能帮着照看一些他家夫人。唉,和重啊,当年老身和你家九娘还不认识,未及照顾到她。这次老身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再推拒了。就是你家九娘在天之灵,想必也希望你子嗣多上几个,好让苏家人丁兴旺。”
官家感叹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到,这本该是五娘的事,倒叫娘娘费心了。”
高太后想到中宫向皇后至今无子,叹了口气,十分怅然,又想起来一事,对官家说:“对了,和重那小妻子的诰命,礼部恐怕还没批。也该早日批了才是。”太后想起当年王九娘病逝,苏瞻上了折子,为亡妻请封,字字泣血,句句哀痛。官家亲自拟了荣国夫人的封号,着礼部立即办理,赶在出殡前就办妥了。这苏家已经出了一个国夫人,这继室,一辈子只能是个郡夫人的诰命了。她看看苏瞻,一脸沉静,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不能在意。
苏瞻谢了恩,又看了看赵栩。赵栩一脸邀功的模样朝着他扬扬下巴,十分得意。
赵栩牵了赵浅予笃悠悠步出福宁殿。
哈,苏昉,你要好好谢谢我才是。赵栩心下的确十分得意,那胖冬瓜也该谢谢自己了,当然,自己顺口办成这事和胖冬瓜可没一点关系,就是自己侠胆义肝嫉恶如仇听到不平顺手插刀而已。
※
午饭时间一过,孟馆长和李先生进了东厢房,喊上昨日报名的周小娘子、孟小娘子、九娘,还有捶丸小会的张蕊珠、四娘、七娘、秦小娘子一起离开东厢房,她们的女使赶紧各自抱着器具跟上。余下的小娘子们议论纷纷,大多都猜测周小娘子能胜出入会。
到了男女学分隔的垂花门,看门的仆从见了孟馆长过来行礼,开了门,有一人便引领她们往东边一进单独的院落而去。
这个院落是男女学共用的捶丸场地,众人入内后,孟馆长和李先生稍作商议,选了五个地势迥然不同的球窝,让三个备选的小娘子各打一轮,不算筹牌,不计失误,只按五个球洞全部进球的总棒数计算,最少棒的就入选女学捶丸小会。
正在讲解中,外头又进来一行人。
九娘一抬头,怔住了。来的是一位穿了襕衫的中年文士,身后跟着的竟是陈太初。陈太初身后又跟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皂衣黑靴小厮打扮的正是赵栩,另一个上衫下裤书僮打扮的,十分瘦矮,面容极美,长的和赵栩有几分相像。
孟馆长十分诧异,迎上前一问,才知道陈太尉家的郎君来附学,今日入学试,进了男学的乙班。他受四公主所托,要看看孟氏女学捶丸小会的水准,听说午间女学有人要来练习场比试,因此由乙班的先生陪同过来观看。
孟馆长暗呼倒霉,这可真是不巧,怕要给贵人看到女学最差的水准了。但也只能受了陈太初等人的礼,让他们在西廊下观看,自己和李先生去场中的球窝边插上彩旗。
院子里四娘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她房里那个翠微堂送来的赏花黄胖小娘子,正是陈太初具名给各房的礼物。那么精致昂贵之物,她收到的时候就惊喜莫名。打听到九娘并未收到后,她一夜难眠,思来想去,总觉得陈太初也许对自己有些不同。
却没想到,堂堂衙内的他竟然来了孟氏族学附学。四娘只觉得心慌不已。七娘却开口问道:“那不是陈家表哥吗?他怎么来族学进学了?哎,表哥在同我们招手呢。”
四娘的心都快停跳了,匆匆一抬头。
陈太初看见带着小帷帽的九娘竟然也在场,十分吃惊,再见她和身边那人所持的扑棒差不多高,又十分好笑,想到身边还带着那十来颗白沙枇杷,就悄悄朝九娘抬了抬手比了一比,笑着示意她个子太小最好别打,那小人儿却已经在低头认真地检查器具了。
四娘只看到陈太初朝自己这边笑着挥了挥手,公子如玉,廊下生光。她吓得满脸通红,赶紧转过身去,装作帮九娘检查器具,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张蕊珠看在眼里,笑着问七娘:“阿姗,原来那位是你表哥啊?”
七娘心直口快:“是啊,那位就是我二哥表叔陈太尉家的陈表哥,长得同我苏家表哥差不多好看呢。前些时他常来我家玩,还送了内造的黄胖给我们。对了,张姐姐你什么时候来我家里玩,我保证你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好看的黄胖,她手里的琴那么小,竟然也能弹出五音来!哦,我四姐那个赏花的黄胖小娘子也好看,那花儿还真的有香味。”
秦小娘子却说:“我倒觉得你表哥身后的小厮才好看,可惜嘴上破了相。”
七娘打了个哈哈:“小厮再好看也只是小厮,秦姐姐的眼光真是——”
张蕊珠见她二人话不投机就要吵,赶紧笑着说:“还有这样神奇的黄胖?我可一直想去你家见识一下百年世家,你记得可千万要下帖子给我。”
七娘高兴得连连点头。秦小娘子冷哼了一声。四娘却微微皱起眉头。
赵栩在陈太初身后冷冷地说:“胖冬瓜人还没扑棒高,也好意思下场?”这胖冬瓜看见自己竟然一声不吭,看也不看过来一眼,真是可恶。枉费自己一片苦心,又送药又送枇杷的,简直好人没好报。
赵浅予好奇地问:“六哥你说谁是胖冬瓜?那个最矮的胖妹妹吗?”她看了笑道:“果然又圆又胖,真是个胖冬瓜。”
赵栩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冷哼一声:“姐姐!她比你还大一岁。胖冬瓜只能我叫,你别没大没小。”
赵浅予啊呦一声,就要叫嚷。
陈太初头也不回:“你们再要叽叽喳喳,就要被赶出去。看不着可不要怪我。”
赵浅予吐了吐小舌头上前一步,想伸手揪住陈太初的袖子,却被赵栩一把拎了回来。
场内的彩旗都已插好,孟馆长让张蕊珠带着其他人去东廊下观看,自己和李先生带着孟小娘子、九娘退到一边。周小娘子自去场中设置第一棒的发球台。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主主:宋朝宫内对公主的昵称。
娘娘:宋朝宫内对太后的称谓,皇子皇女称皇后(嫡母)也是娘娘。称皇祖母也是娘娘,也有称妈妈的。
官家:宋朝官员后妃百姓对皇帝的尊称。皇后被称为圣人。
皇帝自称“我”。不是朕。哈哈哈。电视剧又误导得厉害吧。唐宋时候的皇帝自称都很随意,和臣下的关系相当亲近,直接叫表字比较多,很少像电视里喊爱卿的,最多会喊苏卿、孟卿,不可能叫爱卿。
太后自称老身,不是哀家,不是哀家,不是哀家。
六郎在皇帝面前自称“臣”,不是儿臣哦。皇子封王以后对外可自称“小王”,绝不可能是本宫。对“本宫”这个词,作者菌实在很无奈……
宋朝的太后、皇帝、皇后和近臣关系十分密切。苏轼做知制诰的时候常被太后喊去和皇帝一起吃宵夜,拟旨后,太后一高兴,赏一个烛台…哈哈哈,好酸爽啊,真是一言而合随手赏。宋朝一直出垂帘听政的太后,也是一个原因。
公主在皇帝皇后面前自称我,但上书必须称妾。
皇帝叫皇后通常称呼排行。例如哲宗称皇后七娘。
宫内仆从自称小的,不是奴才不是奴才不是奴才。
发球台:捶丸的第一棒,可设置发球台。其他都不可以。
齐云社:宋朝最高水准的蹴鞠社团,又叫圆社。著名的高俅先生就是齐云社一员。
第33章
周小娘子年已十二,知道西廊下那位极英俊的小郎君是来看她们捶丸的,心里既害羞又紧张,平时的准头不免失了分寸。她想着要为难后面两个人,发球台设置得比规定的五十步外还要远一些,结果自己竟然打了三棒才进洞,她臊得满脸通红,更加紧张起来。
等到打最后一个球洞,就在西廊边上。她紧张万分,保持着最佳仪态,缓步走过去,两棒打完那陶丸已经离球洞极近,是一个完全没难度的地滚球。她忍不住偷偷瞥一眼陈太初,见他正专注地看着那个陶丸,面容如玉,双眸灿若星辰,不由得心跳如擂鼓,赶紧换了撺棒瞄准。
“看什么看!丑八怪!”不妨廊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周小娘子只觉得自己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阵发黑,一抬头却分辨不出谁说了这话,不由得羞愤交加。手一抖,最后这个地滚球竟然打了三棒才进洞。最后五个球洞共打了十五棒。
张蕊珠等人看着周小娘子脸色苍白,含着泪回到廊下,都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周小娘子只摇头垂泪不语。她最后一洞的异常也被众人看在眼里。李先生默默地摇了摇头,须知捶丸,技巧和准头固然重要,可这捶丸更重视观察自己的内心,规范自己的言行,所谓观心而知己。对捶丸者要求心宁、志逸、气平、体安、貌恭、言讷。要是遇到筹牌平手的情况,就要评选这些来论上、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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