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九公子无视了众人脸色,侃侃说道:“其实他们这个愿望也不过分,就在大约三十年前,这天下,岂不就是只有一个君王在么。”
在座的人都只想要立刻站起身逃跑,远远地装作聋子,只当做自己今日没来过,可是许大奶奶一个凌厉眼风,制止了有此心的人,这是警告,这些女人们立刻想起来,如果得罪了许大奶奶,她们也只有一个死字。
所以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地坐在榻上继续听“故事”。
九公子的嗓音如同清泉一样温柔好听,可是再好听的嗓子,也不可能盖过话里的内容:“那个时候天下只有一个君王,称为帝,古书上的帝者,古为上天,万人之宗,自然就跟现在五个王心中所想一样,一个人坐拥九州天下。可惜这位武帝虽然当了皇帝,命运却十分不好,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帝者,一定要有为了帝位杀尽天下的决心。武帝希望天下昌平,对下面的五个诸侯王也是十分仁慈,不仅给了封地,还给了无数的兵权,他以为这是施恩,可以让五大诸侯王更加忠心地保护国土,却不曾想,这些恩德,都被五大诸侯王当做了扩张势力的筹码。”
说到这里,九公子似乎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谁惋惜。他看了一眼已经麻木不仁的女人们,笑的更温和:“虽说几位都是女眷,但在这世道,即便是女眷,也更清楚这些权斗阴谋。五大诸侯王暗自看谁都不顺眼,私底下摩擦不断,甚至惊动了武帝,武帝这个时候,依然没有引起危机,其实如果这时候他及时把兵权收回,软禁五大诸侯,那么现在这个乱世,也就不会发生。可谁知,武帝却下了另一个决定,他把五大诸侯王召回帝京,想要劝服他们不再纷争。武帝太心软,总觉得五大诸侯陪着他打下了天下,便是跟他一条心,实际上,五个王早就心怀各异,甚至有人起了心思,想要取代武帝,自己登上那至尊之位。”
许大奶奶这时候冷冷说道:“权位之下,谁能抗住诱惑。”
九公子闻言莞尔一笑,对许大奶奶说道:“大奶奶说的极是,其实怪不得五大诸侯,他们的野心,一半也是被武帝养起来的。如果武帝在夺取天下以后,立刻就杀尽了他们,固然会落个残暴的名声,却可以让天下百姓得到真正的太平。”
许大奶奶冷眼看着九公子那张过于温润如玉的脸,冷笑道:“看九公子的年岁,最多也不过弱冠,对于好几十年的故事,居然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九公子温和地笑笑:“自然是家中有长辈,这段事总也不是太久远,若说天下没有人知晓,却是不可能,顶多是敢说不敢说罢了。”
许大奶奶的目色已经十分危险:“看来九公子倒是个敢说的。”
九公子这时候喝尽了杯中酒,两颊依然笑意缱绻:“左右在这深宅之中,除了在座诸位也没有别人,诸位总不至于把我这话传出门。”
说是这么说,他却好像没有看见,这里除了他,已经是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
许大奶奶扫了一眼旁边的女人,暗含警告,对九公子道:“请公子继续说完故事。”
正文 040章 "阎王之府"
九公子看诸人都没有“意见”,笑了笑,温和的嗓音继续在院中流传:“说武帝把几个诸侯王都召回了京城,设下了和解宴,几位诸侯这次倒是团结一心,都准时进了宫赴约,武帝一番劝说,五个人都表示和解。武帝自然很欣慰,以为是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他自然想不到,这次的进京,五个人早已经私底下勾结一气,甚至,偷偷地把各自手上的兵,都带到了京城门外。”
席间,有一个女子把持不住,已经晕了过去,只可惜,即便晕了,那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许大奶奶吐出了一句:“把这没用的女人拉走。”
说实话,许大奶奶本想敲山震虎,可是还没等她带来的下人有动作,就感到旁边一阵冷风,那个原本远在院子门外,冷冰冰的白面车夫,竟然瞬间到了众人跟前。
二话不说,将昏迷不醒的那个女人抗在肩上,直接抛出了院门外。
这一抛起码抛出了十多丈,虽然外面都是草地,这是这么远一甩,也不知那女人还有没有命在。
许大奶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不到这九公子的手下如此狠辣,甚至不介意摆她一道。
她目光冷冷看向九公子,却见到九公子还是言笑晏晏的:“我也知道诸位女眷胆子小,如果还有害怕听这个故事的,现在当场退出,我绝不追究。”
尽管这么说着,刚才白面车夫不留情面的杀手,早已让众人包括许大奶奶胆寒,更加觉得,有这样身手的随从在旁边,这个九公子果然不像他表面那个样子。
九公子等了一会,说道:“那我们就把故事说完,其实武帝虽然宅心仁厚,却也不是庸碌之君,否则当初也不能镇守天下。所以武帝做了后手打算,这个后手,一直等到五大诸侯联手攻入了帝京,杀了武帝之后,才发现满皇宫中,都找不到武帝的玉玺。没有玉玺,他们谁也称不了帝,而武帝被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让这五个人,彻底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谁都不肯放弃称帝的机会,所以,现今天下,才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说完后,九公子喝了口茶润嗓子,笑笑的看着诸人,就好像在等着诸人对这个故事给一个反应。
可是在座除了许大奶奶,都成了“活死人”,两眼发直,脸上无神。
许大奶奶张了张嘴,也是半晌才说道:“不知道武帝临死前,说的究竟是什么话?”
竟能让五个诸侯再次势同水火,把天下生生割裂成五块,到今日民不聊生的地步。
可九公子却笑了笑:“这最后一句话,单是猜也能猜出几分,我相信大奶奶也心里有数。”
许大奶奶目光扫了扫他,忽地清冷笑起来:“公子讲的这个故事,终归还是不太适合我们后宅妇人,什么国仇家恨,我们却是不知道的,既然公子来了阎府,不知有没有兴趣听老身讲一讲这阎府的种种。”
九公子摇着扇子兴致翩翩:“好啊,请大奶奶讲。”
许大奶奶捻起了手腕上一串佛珠,眯着眼睛念念有词:“其实九公子之前说到,一座宅子如果冲了风水,那么宅子里的人也下场凄惨,最惨的自然是死于非命。老身要讲的,就是一件发生在后宅的事情。这宅子的主人倒称得上是个富翁,只可惜不太会做人,有一年,这富翁从临县买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相貌美丽,天下男人都好色,却都忘了红颜祸水这个词,都说买来的这女子,天生有精魅的面相,富翁的妻子更是时常劝告,却被富翁当成了善妒,而更奇怪的,则是自打这个女子进门,几乎每个月,宅子里都要莫名其妙地死上一个人。”
九公子摇扇子的手变缓慢了,眯着的眼睛盯着许大奶奶瞧。许大奶奶本就年老色衰,脸上的皱纹一圈圈有点阴森,配合那个语气,简直如同凉风灌入毛发立起。
许大奶奶接着说道:“这样反常的事情,当然引起了富翁妻子的注意,她跟随富翁十几年,是个很贤惠的女子,心知家中的事情,一定跟那位被买来的女子有关,因为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可是富翁的夫人明里暗里,都查不到那女子的把柄,因此只能苦劝富翁,希望他将女子送走。富翁虽然也知道宅子中总是死人不正常,可他俨然已经被那女子迷了心智,说什么也不肯把人放走。富翁妻子没办法,就在有一日,陪伴了夫人二十多年的老嬷嬷也不明不白的死去,这位富翁妻子终于狠下了决心,有一次趁着富翁出门,妻子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那女子的院子,想要杀了女子以绝后患,没想到,下人之中,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竟然偷偷跑去告诉了富翁,于是富翁急急赶回了家,看到美人眼中含泪,又看到妻子拿着刀,便头脑一热,想也不想的上前夺过刀,便砍向了结发多年的妻子。”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周围一片死寂,许大奶奶忽然发出了桀桀怪笑声。
有的女人干脆掩面哭泣起来。
九公子也好像是叹息了:“唉,果然是个让人伤心的故事,比起国仇,这种家恨同样也让人唏嘘。”
许大奶奶冷冷一笑:“这故事还没有完,那富翁头脑发热,砍了妻子,却在妻子弥留的脸上,看到了妻子解脱的笑,富翁陡然回想起昔日的种种,良心发现,抱着妻子痛哭,却不想就在这时,他视若珍宝的美人,忽然拿起了地上的刀,直接刺向了富翁,富翁到死都没有瞑目,可是美人却畅快笑了起来。一夜之后,富翁府中所有丫鬟下人不知原因地暴毙而亡,这座府邸也成了远近闻名的‘阎王之府’,无人敢靠近,也无人敢出钱再买下。”
九公子唏嘘不已,坐在许大奶奶旁边的女人们,已经个个饱含泪水,霍银娘终于敢说出了第一句话:“那个美人真该千刀万剐,祸害了别人一家,自己却毫无愧疚地活着。”
许大奶奶唇角勾了起来,深深看了霍银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