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俊冷哼一声:“你这是在骂我棒打鸳鸯吗?”
“没有没有。”殷佑微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二哥你不要那么急着下定论,给我们一个机会,也可以慢慢考察沈樊成一段时间,好不好?”
殷俊冷酷道:“不。除非他退出江湖,不然这永远会是一个大.麻烦。”
退出江湖谈何容易啊。一入江湖,便终身会和江湖纠缠不清。如他师父梁易,即便有心归隐,也时不时会被一些旧识找上门。
沈樊成不由头痛地按了按眉心。
殷佑微垂眼,慢慢松开了殷俊的胳膊,嘴唇轻轻地颤抖着:“二哥……”她眼圈逐渐红了,眼底有水泽泛起,“我也没想怎样,你我各退一步,不行吗?你了解他多少呢,非要这么决绝……我也不傻,若真是不合,我难道还会不放手么?我是真的喜欢他啊……”她眼泪落下来,越说越伤心。
殷俊看了她一眼,脸转向一边。
殷佑微哭得愈发狠了,但不出声,只是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汹涌而下,肩膀耸动得厉害。
殷俊终于受不了了,还是重新把脸转了回来,僵硬道:“你别哭了。”
殷佑微道:“我知道二哥是为了我好,但是……但是……”她抹了把眼泪,打了个哭嗝,“我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二哥何必这么大反应呢……我又不会立刻嫁出去,我还会在你们身边待很久的呀,我又不会嫁出去就忘了娘家……二哥还是我的二哥,谁也取代不了的呀……”
殷俊的表情略略缓和了点,皱着眉,叹了一声,伸手为她揩泪:“你别哭了,此事我们从长计议……只是你以后千万注意些,不要被人占了便宜。”说着便怒视了沈樊成一眼。
沈樊成:“……”
他觉得,若不是去京城还需要他,殷俊恐怕立刻就会抄着扫帚把他扫出去。
殷佑微心下一喜,连忙又抽噎几声,收了尾。
“我就知道,二哥还是疼我的。此事我也有错,我再也不会让二哥担心了。”她吸了吸鼻子。
“你呀……”殷俊摇了摇头。
沈樊成沉默地看完了整场戏,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彻底地……再也不相信女人的眼泪了。
殷佑微说:“二哥,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你这身衣服还是不行,我们重新去买一套。”
殷俊道:“现在我手头的钱都要精细着点花,我们还要买马车呢,马车的钱很贵的。”
“不用你手头的钱,用我的钱行不行?”殷佑微眨眨眼,从脖子里摸出一枚吊坠,“我还有这个呢,我们去把它当掉,不就又有钱了吗?”
殷俊大惊:“怎么能当你的东西呢!要当也是当我的啊!我是哥哥,要是拿着妹妹的东西去当,岂不是被人笑话?”
沈樊成道:“其实我还有点钱……”他的钱一直都是贴身带的。
殷俊哼道:“谁要你的钱!我们殷家还不至于落魄到要问别人借钱的地步。”
沈樊成:“……”
殷佑微道:“我这么长这么大,其实从未给别人做过什么。我难得想为二哥做点什么,二哥竟还不要么?说到底这吊坠也不是用我的钱买的,还不是爹娘送的,如今借花献佛,不过是一点心意罢了。”
殷俊唇角微微勾起,面上却仍绷着:“三妹懂事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不过这钱还是不能你出,我自己去买一套衣服吧。路上再省着点用。”
殷佑微笑道:“行。”
到了成衣店,殷佑微趁殷俊不注意,悄悄拉住沈樊成:“你这衣服也不像话,快去重新买一套。”
沈樊成:“……哦。”
殷俊在店里看了一圈,余光瞥到同样在挑衣服的沈樊成,对殷佑微道:“他比我更该换衣服了。”
殷佑微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嗯,他自己挑着呢。哎二哥,你看这件怎么样,布料做工都还过得去,也不是很贵,你不如就这件吧。”
殷俊笑了笑:“好,听你的。”
-
茂州,辰时。
清早的露水从叶间滑下,雀鸟啁啾着蹦到窗牖边,寻找着遗落的吃食。
精舍之内,烟斜雾横,幽香弥漫。
一只纤纤素手从纱帐中伸出,将帐帘挑起挂于银钩之上,随即一双莹润的脚踩在床边,作势要下地。
“早得很呢。”床上另一人把她拉了回来。
女子被他一拉,便重新倒了回去。乌发松松散散地铺陈开来,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绕着头发:“不早了呀,你该起身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
男子低低一笑:“没有。我现在就是陪着你。”
他忽然覆身而上,吻住她的唇。
“唔……阿绝……”女子推了推他,“不要这样。”
“是吗……”他轻声道,微凉的手指探进她的小衣之内。
楼玉笙的身子很快软成了一汪水。
……
巫山之后,便是一室靡靡的气息。
楼玉笙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侧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楼玉笙伸出手,抚摸过他的眉梢眼角。
他这张脸啊,曾迷惑过多少天真的少女。而他那吐出过无数恶言毒语、下达过无数无情命令的凉薄双唇,只吻过她一人。
楼玉笙轻叹一声,捡起床上的衣服穿好,赤足下地。
她在耳房里将自己清洗了一下,随后挽起袖子,添了一勺香料在熏球里。
她从架上摘下一张面纱戴好,换了双木屐,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的男人仍在睡着。
任他在外如何翻云覆雨谋诡频出,到了她这里,他永远是安心的。
楼玉笙缓步走在院子里。
上次他给她请的那个大夫又失败了,听说茂州这里有名医,他便又带着她来了这里。
这座院子,也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吩咐下面人买的。
院墙边栽种着一大爿短茎花朵,夏季已过,偶有花瓣随风委地,覆住了面上细绒翠草。远远望去,茎上花朵与地上花瓣连成一片,如同积了三尺香雪。
精舍东面砌了方石台,插太湖石数峰,旁边种着几株老梅,此时无花开放,只有苍朴遒劲的枝节横生。梅树下几枝西番莲缠绵其间,卷曲如璎珞。
再往西面一点,有个人工挖出的小池塘。池塘上立了一座竹制水阁,可以从岸边一条窄窄的平铺竹桥上走到池中心去。
这么间院子,买下来也不知道费了多少钱。
楼玉笙淡淡地想着,随手折了一朵花簪在鬓边。
她拿起窗台上的食盒,往地上撒了一把吃食,便有雀鸟叽叽喳喳地蹦了过去,低头啄食。
头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啼鸣。
楼玉笙抬眼望去,一只白鸽展翅飞来,停在窗边,跳了两下。
窗户是关着的。
此刻里面点着沉香,公子绝睡得很深。
她把白鸽抓在手里,解下了它的脚环。
抽出脚环内的纸条,她展开看了看,抿住了唇。
……
公子绝起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懒懒散散地披着一件薄外衣走出门,四处望了望,看到了坐在水阁里的楼玉笙,她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水面上一点一点地逗着水里的鱼儿。
他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不叫醒我?”
楼玉笙看着水面上泛起的涟漪,道:“你前些日子忙,休息少,现在给你时间睡,你还不多睡会么。”
公子绝笑着勾过她的肩:“那还真是多谢你。”
楼玉笙把树枝从水面上收回来,放到一边。
公子绝觑了觑那根树枝:“你该不会是折了那梅树吧。”
“是又如何?”她歪了歪头,露出鬓边的一朵鲜花。
公子绝伸手把花摘了下来,在指腹间转了两转:“你倒是很不客气呢。你可知我把那两株老梅树移栽到这里,费了多大工夫?”
“费你什么工夫。”楼玉笙翠绿色的眼珠一转,“左右苦了的是你的手下。”
公子绝哈哈大笑。
“你觉得这里如何?”
“很不错。”
公子绝点头:“我也觉得这里很好,气候适宜,环境安静。你看——”他扬手一指,“我打算在那里再搭一个竹架,顶上绕些紫藤,周围挂上细丝帘幔,里面放张石桌,再放几张石凳,就是个夏天消暑的好地方。”
天光晶映,如沉秋水。想象一下,就觉得美好。
楼玉笙低眉笑了笑。
公子绝低头看看她,道:“此处就你我二人,那些婢仆皆在院外,你又何必戴着它。”说着就要去掀她的面纱。
楼玉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不行。”她扭过头,“屋子里便罢了,出了屋子,我是非戴不可的。你又不是女子,怎知容貌对女子有多重要。”
公子绝温言道:“我又岂是以貌取人之人呢,我爱的是你的人,并不是你的脸啊。”
楼玉笙仍然固执不依。
他叹了口气。
楼玉笙道:“大夫什么时候来呢?”
公子绝答:“下午便来。你且耐心些。”
“你说这个大夫,治得好我的脸么?”她有些忧郁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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