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泪,想起白日里宋氏的嘱咐,吴宣月起身坐在妆台前,只见昏黄的烛光里,镜中人儿浮肿了一双眼,面上惊恐褪去,只剩下清冷的一抹水光。
小椒惦着步子,探头探脑地从外间往里瞧。只见自家姑娘怔怔坐在那里,没有了往日的鲜活。
“怎么了?”吴宣月头亦没回,出声问道,倒将小椒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反射性地回了一句,继而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姑娘,你吃点东西吧?”
她面上的担忧很明显。
吴宣月点点头,“放在那里吧,这就来,傻丫头,别担心。”
不管祖父有多失望,却没有责骂过一句,更是为了她的请求极有可能毁了一世清名。小椒呢?永远只关心自己的小姐,若听见有人说自己的闲话,还会撸了袖子上前理论。
现下她却在这里可悲地自怜自艾……
想毕,吴宣月拂了拂跑动时衣襟沾上的些微尘土,绽出一抹浅笑来,“走,咱们去吃饭,祖父吃了不曾?”
小椒便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笑着回道:“老太爷刚刚回府,还没吃,不若姑娘和老太爷一道吃些吧?今儿有您和老太爷都爱喝的菌子汤。”
主仆二人一行说着话,一行往吴老爷子的住所走去。
待进了屋,吴宣月瞧见祖父正背了手来回踱步,使了个眼色给小椒,小椒便悄声儿去了厨房。
她则上前两步,故意带了欢快地道:“祖父,孙女儿来陪您吃饭。”
见她眉间没了方才的郁色和惧怕,吴老爷子心底悄悄舒了口气,“好端端地想起来陪祖父吃饭,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说罢!”
祖孙二人都仿佛忘了方才的事。
“不说,先吃了饭。”吴宣月狡黠地拉了他的袖口,“小椒说,今天厨房炖的是您最爱的菌子汤,再不走可要被孙女儿喝光啦!”
“你爱喝便喝去,祖父一把年纪了,难不成还为这个别扭。”
话虽如此,脚下步子却随着孙女儿往外走去,一直皱着的眉头亦放松下来,另一只手摸了胡子,“慢点儿,祖父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他年纪大了,也无旁的族人牵挂,原在西北时,便一心想着为孙女儿挑个如意郎君。到了京里,吴宣月自己看中了齐琛,虽有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但只要孙女儿欢喜,吴老爷子也未曾想过反对。
却不料吴宣月胆子恁般大,为了得到宋氏和齐继如的认可,借了自己的名义私下去送信……
往事种种,吴老爷子本不欲再卷进去,如今却不得不为。有些事,不是你想抽身,别人便愿意放你的。
吴宣月来时,他正在想着甘肃一事,三皇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既损兵折将,又吃了圣上的训斥,定然不会轻轻揭过,叫大皇子得意,也不知谁会成为他反击的对象。
他刚刚梳理了近期几户和盛国公一系十分亲近的人家,齐家亦在其中。
今日圣上召他在御书房说话,言谈中提及贵妃近日得了个稀罕物件,本就知晓吴老爷子为宝贝孙女儿求乡君名号用意的他,只淡淡地带了一句,“朕听闻齐爱卿是从南方迁居而来,不知在江南富庶繁华之地,这种七彩珊瑚是否常见,还请先生代朕问问齐爱卿。”
只差将东西扔在吴老先生这张老脸上了……
若不是顾及他的脸面和对吴氏一族的愧疚,也许圣上早已经直接撸了齐继如的官职,哪里还会特意让自己带话?
自古上位者最厌恶的,便是结党营私,尤其是与皇子结党……
也罢,多思无益,明日他便去齐家一趟,既是奉了旨意,倒没什么忌讳,现下还是陪着孙女儿好好吃一顿饭。
吴老爷子收了思绪,接过吴宣月替他盛的菌子汤,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甚为满足地道:“咱们从西北带过来的可还有?”
“有呢,明日还叫厨房做这个。”吴宣月也喝了一大口,笑嘻嘻地回道。
☆、140 困境得解
吃过饭停了筷子,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吴宣月便眼巴巴地望着祖父。
“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再不说祖父可回屋了。”吴老爷子作势起身,嘴上念叨着,“孩子大了,有些话便不愿意和我老头子说,也罢!”
“哎哎,孙女儿说!”
吴宣月连忙起身,转了大半个桌子,拉着吴老爷子重又坐了下去。
“祖父,咱们来京已有半年了吧?可真快呀!再过半年又要春闱,齐家伯母担心齐公子的学业,想让您接他来咱们俩,也好日日指导……”
她越说,声音便越低了下去。
自古以来大概也没有这样的事情,让一个还未定下名分的男子日夜住在自己家中。
吴宣月也知道于礼不合,只宋氏求他,说怀玉在齐继如面前使手段,害得齐琛这些日子一直被禁足,这两日就要送回南山书院去了……
还说南山书院十分寒凉,缺衣少食地,齐琛这些天身子不好,哪里受得住。
“就住几天,伯母说等齐家五姑娘一出嫁,家里清净些了,就让齐公子回去。”
宋氏的原话是,家中有喜事,齐琛定要回来的,只要在人前露了面,把话说出去,便不好再硬赶着去书院里了。
毕竟齐家还是要脸面的,堂堂嫡出的公子被一个妾室逼的出门避祸,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这事你不要管了。”吴老爷子心中有了计较,摆摆手,“我明日便去齐家一趟,你一个姑娘家,少掺和人家的家事。”
却没说不是为了齐琛去的,但也安了吴宣月的心。
他把话透给齐继如,若是个懂进退的,就该知道怎么办,届时齐琛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第二日是休沐,昨夜被吴宣月缠的没法子,吴老爷子只好带着孙女儿一道,俩人坐了马车,往齐家而去。
来前已经着人与齐继如说过,他本打算与盛国公府一个幕僚去喝酒的,闻言只得叫人送了信过去,说好下次再约,便在家中等着。
辰时刚过,吴家的马车便到了门前,听到下人通传的齐继如连忙来迎,因着怀玉小产,内宅无人主事也不妥,宋氏便也跟着一道出来了。
寒暄片刻,吴宣月自携了宋氏的手往二门走,齐继如则领着吴老爷子在前院的书房坐定。
“先生今日来,是……”说了几句场面儿话,齐继如看着吴仟林,略有不安地问道。
如今圣上十分重用吴老先生,他若不是透了吴家欲和自家结亲的打算给盛国公世子知晓,都不知吴家亦是偏向大皇子的,怪道大皇子曾经言语间暗示他,要选吴宣月做自家的儿媳妇。
越是如此,两家越要避嫌才好,吴老先生这时候来,莫不是有何不妥?
果然,吴仟林收了方才的笑意,脸色肃然的很,开口道:“昨日圣上问及,是否南方富庶,因而珊瑚常见。”
他只这淡淡一句,齐继如却觉得额上背后全是冷汗。
一瞬间脸色很是难看,勉强才稳住了心神,牵着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惴惴不安地道:“江南虽富庶,齐家乃耕读传家……”
别人有钱是别人的事,我们齐家却穷的很,只有薄田几亩,绝对谈不上富庶。
这话,信或不信,却是上位者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圣上也说,齐老爷子有大才,只是如今醉心山水道学,甚为可惜,却也令人艳羡的紧,没有凡俗压身。”
当初是形势所迫,齐家老爷子不得不致仕,现今既然给了你机会,是自负才学固守一途还是急流勇退,像你父亲那样,只凭你齐继如自己的想法。
不论齐家是富贵或者贫穷,既然送的起七彩珊瑚,敢和皇子结党,就要承受天子一怒……
话至此时,齐继如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唇色都有些发白起来,战战兢兢地模样实在难看,吴老爷子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野望,却没那个胆量,注定难成大事。
不过这也是他预料到的,只怕是几位皇子,也不敢正面对上天子的斥责,何况他们这些依附圣上喜怒的臣子呢?
曾今吴家宁死不屈,便落得伶仃孤苦的下场,诸如齐家这样的,倒还能留个全影。
书房中二人静默良久,吴仟林端起几上的茶水吃了一口,才听见齐继如粗重的喘息声后,深深地长叹一声。
“多谢老先生告知,汝沦知道该怎么做了。”
“汝沦”是他的字。
吴老爷子是长辈,他自然不敢托大,但此时才这般自称,亦是真心地感激。
齐继如心中明白,若不是看在吴家的情分上,堂堂天子,如何会问他这种问题?因而虽心中苦涩,却仍道:“晚辈多有怠慢,先生不介意的话,中午便在家中用饭,恰好琛哥儿近日有诸多疑惑,又要劳烦您了。”
不用吴仟林说话,便已经解了齐琛的禁足。
吴老爷子自然没有意见,于是唤了小厮去叫三少爷过来,宋氏知晓后,亦眉开眼笑地,带了吴宣月四处走动,叫上齐瑜齐珏,一定要陪好了吴宣月。
她这下可是事事都顺心如意,再没有不称心的地方了,怎能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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