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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 (九月轻歌)


郗骁把伞递给她,“拿着。”
“不用。”
“拿着。”郗骁不耐烦地道,“我府里不伺候形容狼狈的人。”
“……”沈令言接过。
“听月楼等你。”郗骁甩下她,渐行渐远。
听月楼。沈令言撑着伞,在原地站了一阵子。
雨线越来越密集,雨点打在伞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天地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险些看不清前路。
·
酉时,沈令言走进摄政王府。
姚烈引着她穿廊过院,行至听月楼下。
姚烈在门廊下止步,接过她手里的伞,指一指里面,躬身相请:“王爷在二楼。”
沈令言颔首,进门前蹭了蹭靴子底上的水渍,走进厅堂,上到楼梯。
一步一步,她越来越觉得吃力。
这府邸,她来过。
这小楼,她也来过。
终于,她走到二楼,走进书房。
郗骁坐在长窗前的醉翁椅上,望着外面凄迷的雨景。
他身形随着醉翁椅悠然晃动。
醉翁椅随着晃动,发出轻轻地声响。
沈令言站在房间正中,轻咳一声,“王爷。”
“你说,今日这场雨,何时能停?”他温声问她。
“……不知道。”
“何时雨停,你何时走。”郗骁站起身来,走向她,“好么?”
沈令言喉间狠狠一哽,别转脸,不看他。
“你还记得。”郗骁抬起手来,想帮她拂去腮边一缕落下来的发丝,手指却在中途蜷缩一下。终究收回去。
是,她记得。
上一次来听月楼见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赶着去办差,他则哄着她多逗留一阵。方才那两句,便是在那情形下说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距今几年了?
不记得了。
不能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郗骁:听说今天的小剧场难产了?
令言:让你抽疯抽得蠢作者没词儿了吧?
郗骁:明明是心疼我心疼得没词儿了。
令言:……要不说是蠢作者呢。

第036章(单更)

036 风雨欲来
“我总以为, 你已忘记与我相关的事情。”郗骁语气寥落, “你若真的忘记,我也有个宽慰自己的理由。”
沈令言抬头直视他, “我总希望, 你能与我一样, 不再回顾, 只看前路。”
郗骁眉心一蹙, “若不需铭记, 我为何要走那段来时路?”
沈令言微笑, “哪有不走岔路的人,迷途知返就好。”
郗骁也笑,只是有讽刺的意味。“不说这些。边吃边谈正事。”他说完,将书房中的几盏明灯点亮, 后将长窗关拢。
沈令言转到东面的书柜前, 透过镶嵌着玻璃的柜门, 闲闲看着里面的书籍名录。无意间发现有一缕发丝垂落,从容抬手, 别到耳后。
姚烈与两名侍卫带着食盒、两壶美酒上楼, 从宴息室搬来餐桌、座椅, 轻手轻脚地摆饭安箸,又备好净手的水,末了欠一欠身,无声退下。
郗骁斟满两杯酒,抬眼望向她。
瘦削, 但是身姿如松。头戴幅巾,玉色深衣的领口、袖口、衣摆为浅淡青色,腰间系三寸宽的白带,脚上一双饰云纹软底靴。
她很少有机会做女子装扮,大多与男子一样穿官服或常服。但这丝毫不能折损她的美。
察觉到他的注视,沈令言侧头对上他视线,只一瞬,便举步前去洗净双手,回身坐到饭桌前。
郗骁把一杯酒递给她。
沈令言迟疑着,不想接。
“皇上准我全力帮你查案,就算误事,也我有给你善后。”郗骁语气平和,“今日破例一回吧?以前不曾有,往后再不能有。”
他这话,让她听着别扭、不安。沈令言把银质酒杯接到手里。
“答应了?”郗骁问。
“嗯。”
郗骁一笑,将一个酒壶放在她手边,“陈年梨花白,就算喝多了也不会难受。”
沈令言颔首。
郗骁落座,对她端杯。
酒杯相碰,一饮而尽,又各自将空杯斟满酒。
桌上八道菜,不是开胃就是暖胃的,另附的一道猴头菇鸡汤,亦是养胃的。
她相信不是他的意思,是姚烈吩咐厨房做了这样一餐饭——他今日不可能顾得上这些。他身边的人,已经在以前养成了习惯,照着他的心思照顾她。
郗骁看着席面,哑然失笑,“难得姚烈有心,别辜负。”
沈令言微笑,没动筷子,而是对他举杯,“敬王爷。”
郗骁颔首,端杯喝尽杯中酒,随后端起第三杯,“还行么?”
“没事。”沈令言笑着与他碰杯,“平时并非不喝酒,只是与人同饮时少,独酌时多。”
“我不是。有喝酒的机会,我就不放过。”郗骁笑笑地与她干了第三杯,继而举筷,示意她吃菜。
吃了几口菜,沈令言放下筷子,问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个了结。”郗骁特别平静,“不干不净的东西压了太久,烦了,累了。”
沈令言又问:“你确定与贺家有关?”
郗骁眼含讥诮,“需要确定?我说有关便有关。”
“我以为,你不是牵连无辜的人。”
郗骁轻笑,“在我眼里,早已没有无辜之人。”
“巧了,我也是。”沈令言素手轻轻转动着酒杯,“近来,我做了一件你不会赞同的事。”
郗骁饶有兴致地道:“说来听听。”
沈令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之前,先问你一件事。明月小时候,长公主救过她一命,那份恩情,你到如今还没还吧?”
“对。”
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他与明月随着皇室中人去行宫消夏。明月小时候不识水性,却喜欢在近水处嬉戏,他那时粗心大意,没有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一日,明月不慎跌落到水流湍急的河中,服侍在近前的仆妇没有会水的,能做的只有高声呼救。
幸好萧宝明在附近,且水性不错,当即不顾宫女阻拦,跳入水中救人。明月被救上岸的时候,萧宝明已经精疲力竭,险些沉入河底。
帮过、救过明月,就是帮过、救过他。
那份恩情,这些年来,他与明月从不曾忘记。
“这就好。”沈令言满意地一笑,垂眸看着酒杯,“我近期搜罗了不少长公主与驸马的罪证,已经将部分罪行禀明皇上。”
郗骁下巴抽紧,定定地凝视着她,目光越来越锋利。
沈令言又喝了一口酒。酒液落入喉间,不觉甘醇,只觉苦涩。
太苦了。苦得心尖都在发颤。
“原来,我们不是有缘无分,”郗骁语声有些沙哑,“是要反目成仇。”
“这要看你。”沈令言抬了眼睑,眼神清冷,“你收手,我也会收手,不会让长公主身败名裂。”
郗骁缓缓摇头,“没可能。”
沈令言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各忙各的。”
郗骁沉默下去,强迫自己克制着心头蹿升的怒意。
沈令言慢慢地喝完杯里的酒,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我说过今日本就要来,便是要与你说这些。言尽于此,告辞。”
“不准走。”郗骁烦躁地按了按眉心,“雨还没停,话还没说完。”
“那是你的事。”沈令言拱一拱手,从容举步,向外走去。
郗骁闭了闭眼,再也不能克制,霍然起身,疾步到了她身侧,扣住她的手腕,猛力把她往原位一带,“你到底欠了贺家什么!?为了贺家,你连这种事都做得出,还敢说你只是奉召回京?!”
沈令言手腕一个翻转,挣脱他的钳制,从袖中取出两个牛皮信封,扔到书案上,“在我这儿没有人情好讲,只有你表妹和表妹夫令人发指的罪行。想看他们死无全尸,你就继续为难贺家。”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郗骁语声特别沙哑,眸子里的光彩凄迷而妖冶,很反常,“我犯贱,我幼稚,所以我就活该被你往心口捅刀子,嗯?”
“……”沈令言抬手示意他让开,“王爷,说这些于事无补。”
“我连要个交代的资格都没有。”郗骁笑容悲凉,“我连知晓你嫁给别人原因的资格都没有。”
沈令言觉得嘴唇特别干燥,她抿一抿唇,微微摇曳的灯光影里,敛目看着他玄色锦袍下摆,“不关你事,你不需要知道。”
郗骁气得眉心直跳,“一个受了重伤之后只想见到我,只想死在我眼前的人,嫁给别人不关我的事?”
沈令言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她费力地吞咽着,想说话,却失语。
郗骁低喝:“看着我,说话!”
沈令言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但仍是不肯看他,眉宇间却已现出些微的挣扎。克制不住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郗骁抬手扣住她尖尖的小下巴,语气里有痛苦、无助,“欠了贺家的,究竟是你还是我?”
沈令言无言地摇头,抬手隔开他的手,语速很快地道:“是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不论哪个男子,我都配不起。王爷不要妄自菲薄,是你当初看错了人。我真该走了。”随即仓促地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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