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仲麟面无表情地看着卓永。
他应该很意外很惊喜——郗骁钟情的女子不是持盈,他比谁都希望得到这种结论。
但是,他问起的时候,是满心以为自己的摄政王和影卫指挥使在切实的事情上起过争端,甚而想过可以作为一个打破局面的切入点。
事实呢?不过是一段关乎儿女情长的旧事。
他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自己两世相加喜欢上一个女孩,弥足珍贵,但他觉得只是针对于自己的弥足珍贵,跟别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对自己都如此,何况别人。
谁的感情不都得掏心掏肺么?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
想象与实情偏差太大,直接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卓永却不知道他的面无表情是因这些而起,怀疑是他生气了,连忙说起自己一直没有主动提及的原因:“沈大人十三岁就进宫当差,一直是前任影卫指挥使的爱徒,连先帝都赞誉有加。这些年老奴瞧着,她真是凡事公事公办的做派,从没出过徇私的事儿。是因此,老奴觉着,不管谁看中她,或者她看中谁,对皇上而言,都不打紧。”
“有道理。”萧仲麟总算能够做出反应了,笑了笑。
卓永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地道:“先前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怀疑、顾虑,老奴那时真的是认为皇上随意找的借口,就……就一直不敢说什么。”
其实不止那时候,到现在他都这么认为。
在摄政王眼里,皇帝、皇后都是毛孩子,他怎么可能对皇后生情?
郗骁比皇帝大六岁,比皇后大八岁,他去沙场历练的时候,皇帝皇后还都是懵懂无辜的年纪。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迄今在郗骁眼里,恐怕都是类似于晚辈一样的人——官场沙场上的几年,已足够让跨入与否的人生出隔了辈分的感觉。
明明知道许家的大小姐是先帝钦定的儿媳妇,郗骁怎么可能侧目动心思?——那个人是多孤傲的性情啊?怎么会惦记已经名花有主的女孩子?
再说句不好听的,以郗骁这几年的地位和做派,真惦记上许大小姐,要是有人说闲话,他会做的绝不是缄默,而是直接把人娶回家甚至抢回家去。
那些暗中散播的流言蜚语,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皇帝以此为由去求太后阻挠婚事的时候,他只觉得太荒唐,认定是实在没辙才找了这么个可笑的理由。
——他都能一眼看透的事儿,不相信皇帝看不穿。
萧仲麟瞧着表情丰富的卓永,觉得特别有趣,差点儿笑出声来,“知道了。随口问问而已,知道你说的那些事儿,总归是好事。”
别人他不用管,起码自己不用再把郗骁当做情敌了,这之于他,是莫大的喜事。
单说上次整治宁王的事儿,就知道郗骁真被惹毛了那就是不管不顾的彪悍做派。那么彪悍的一个人,真喜欢谁,除非女子不情愿,不然他绝不肯看着她嫁给别的男子。
持盈就更不需说了,真钟情谁,如何都不会嫁给不爱的人,总会想尽法子阻断自己进宫的路。
她就是没喜欢过谁,才为了家族利益着想,当时才能义无反顾地跳进这个对她而言是火坑的深宫。
想清楚这些之后,萧仲麟就有些无奈:置身于流言中心的两个人,明明清清白白,却是一个字的解释都不肯给。郗骁也罢了,打量着也不是肯为这种事出面解释的性子,可是,持盈也跟郗骁一样的态度。
这也太沉得住气了。
那小妮子的那颗心,真是摸不清、看不透。
他摇一摇头,很快把这些事情放下,专心应对手边的事。
符锦已经被处置了,现在他要着手的是符家各色人等犯下的罪,针对这件事给朝臣一个最终的交代。
他不能心慈手软,亦不能刻意从重处置,必须保持绝对的客观、清醒。
这个破事儿办不好,就又会引发许之焕、持盈和郗骁的质疑甚至否定。
现在就是这个糟心的运道,不知何时才能否极泰来。
他苦笑着啜了一口茶。
·
沈令言引着郗骁到了自己的班房。
进门之后,郗骁就略显不耐地摆手遣了服侍在一旁的她的手下。
这是沈令言没办法阻止的事儿。
官大一级都压死人,而她与郗骁的距离,说隔着千山万水都不为过。
她把那件证物取出,让他过目。
郗骁先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后目光一沉,死死盯住那支小巧精致的箭头。
好半晌,他都不说话。
沈令言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真的与你有关?”说到这儿,自觉不妥,追加一句,“我指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被人陷害了?”
郗骁浓眉微扬,抬眼看着她,“关你什么事儿?什么时候学会了装好人的本事?”
沈令言却暴躁起来,狠狠地道:“你给我说人话成么?!这事儿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有人陷害你?你不给我句准话,当心出门就横死!”
郗骁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弧度完美的唇缓缓牵出微笑的弧度,“今儿我还就没人话了,也不怕你咒,自己都咒了自己千儿八百回了,不差你这一句。”
“郗骁!”沈令言忍无可忍地瞪着他。
郗骁显得极为满意地颔首,“原来,你还记得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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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031章(三更)
031
“别打岔,给句准话。”沈令言迅速换上公事公办的冷硬面具。
“你心知肚明, 问我就多余了吧?”郗骁拿起一支镊子, 夹起箭头, “这种细致精妙并且存着害人心思的手艺活儿,京城只有李二爷做得出。我跟他熟稔,你跟他也不陌生。”他把箭头连同镊子扔回去, “别装蒜了,说说, 你打什么主意呢?”
“李二爷行踪不定,从去年就没了下落。”沈令言狐疑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
郗骁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昨儿就因为这些犯病了?”
“……”沈令言不耐烦地摆一摆手,“不麻烦王爷了。微臣去请皇上下旨, 命暗卫和锦衣卫暗中寻找李二爷。”
李二爷是打造刀剑、暗器的名匠,来往的人太多太杂, 涵盖朝廷、江湖、民间。凭着一手无人可取代的绝技, 赚了半生辛苦钱、黑心钱。近几年, 想利用完之后把他灭口的人越来越多, 他自然神出鬼没的, 避免杀身大祸。
他们两个都了解这些,找到李二爷是当务之急。
沈令言站起身来,做个请他出去的姿势,“不送王爷了。”
郗骁端坐不动,“别啊, 我没说不帮忙。难得坐在一起,扯扯闲篇儿、算算账?”
沈令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早知道你在宫里这么老实,我就早来宫里找你串门儿了。”郗骁心情转好,牵了牵唇。
沈令言不吱声。
“去年你走的时候,我在外边儿给朝廷卖命。就算是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也该给我报个平安吧?不报平安也罢了,我派人找你总没错儿吧?可你跟个抽了风的兔子似的可哪儿躲,还留下话说是去找终身归宿了。”郗骁凝着她的眉眼,语带轻嘲,“那你倒是继续躲啊,你倒是再找个嫁了啊,又滚回来做什么?”
沈令言挠了挠眉心,回身落座。随他数落吧,权当老和尚念经就是了。
“你不该回来。”郗骁语气倏然有些低落,神色透着失望,“起码该在外面过两年再回来。”
沈令言垂了眼睑。
“到那个时候,有些事才能有转圜的余地。”说着说着,连挖苦她的闲情都没了。
沈令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沈令言,我就想你给我句准话:你回来,真的只是为皇帝召回?不为别的?”
沈令言终是忍不住了,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什么?”
“跟贺知非那厮无关?”郗骁如实道出怀疑,“从他外放起,我就想着把他弄回京城,你一直清楚。”
沈令言弯了弯唇,是真觉得好笑,“不是。贺知非只是娶了我一回,你想撒气就冲我来,别牵连别人。”
郗骁眉宇舒展开来,“我还能相信你么?”
“不该信,但这句话是真的。”
“那成。”郗骁起身,“去御书房回话。”
“……?”沈令言满心以为他会做甩手掌柜的。
“你给我找的差事,我为什么要推辞?”郗骁一面缓步出门,一面对她说道,“你忙完这档子事儿,还得帮我一个忙呢。——没忘吧?”
“物色摄政王妃的事儿?”
“嗯。”他侧头睨着她。
沈令言微笑,“放心,只要皇上发话,一定尽职尽责。”
郗骁转头看着前方,眼神有点儿冷,“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个人相形到了御书房门外,见陆乾也在等候传唤。相互见礼之后,卓永迎出来,笑呵呵地道:“皇上跟户部尚书大人说话呢,王爷、沈大人稍等等。”随后命人给郗骁搬来一把椅子。
郗骁即刻摆手,“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