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随便拿一个做文章,就足够叫他的宰相之位不保。只不过,还差一样东西铁证。空口无凭,父皇未必肯信。”
“七哥小心为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秦白玉瞧着刘允眸子里闪烁起来的光芒,一时喜忧参半。做大事,难免会有危险。正因为他对这一点清楚明白,所以,那颗心揪着的心无论如何也放不回肚中。
正值二月,天光明媚的一塌糊涂。虽然气温仍算不上太高,但眼睛所到之处,已然瞧得见薄薄的生机。
树木缓慢的吐着新芽,嫩草从泥土里探出一个脑袋。湛蓝的天幕上,重新有成排的飞鸟轻轻掠过。这一次,不为南下,而是北归。
李相就坐在庭院中,灿烂的阳光倾泻而下,暖洋洋的洒在他的衣衫上。
这半个月,李府上下总算是一片宁静。他也终于可以忙里偷闲,躲在青天白日里晒晒暖。
对李冀的那些事,他近来并不愿插手去管。倒不是他改变了主意,而是他认为在这件事上,李冀总算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李冀为青妈妈找的住处,相当偏远闭塞。若非有心之人,根本找不到那里去。
眼见着门楣得保,他便顺着天麻的意思,暂时将那件事放一放。
毕竟,天麻曾经信心满满的保证过,青妈妈顶多活不过三个月。
真要到了那天,二公子肯定不会再将怨气撒在您头上。而且,一旦青妈妈死成了既定的事实,二公子便再无牵绊,相信凭着二公子的资质,一定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他念及此,嘴角一勾,情不自禁的便笑了起来。
黄芪的法子太强硬,反而逼得儿子与自己反目成仇。天麻的就不同,看起来虽然慢一些,但效果,光是听着就叫人期待。
“老爷,卑职来向您禀告一件事儿。”
天麻一边擦着汗,一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听见天麻的声音,李相的面上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放软了口气,问他,“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天麻紧紧抿住嘴唇,搓着手,欲言又止。一双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写着为难。
“你只管说。”李相的口气变了变,十分干脆利落。
“最近老卑职去茶馆喝茶时,总能听到有人谈论李家和莫家的婚事。”
“他们怎么说?”
退婚这件事,虽则过去了大半个月,但李相始终不放心。听见天麻所说,凑巧是这件事,他瞬时来了兴致。
天麻支支吾吾道:“他们……说……李家……欺人太甚,不仅不顾念莫家大姑娘的病体,还………落井下石同莫家解除婚约。而且,李家并无任何愧疚之心,连退婚时理应给的银子,莫家人也没见着半颗!”
“银子,我不是早让黄芪送过去了?”李相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心里甚觉意外。
天麻点点头,附和道:“不光是您,就是卑职,那天也是亲眼瞧见了的。卑职一时气不过,就同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吵了起来。说相爷您因为心里过意不去,不仅赔了银子给李家,数目还不小呢。”
“你做的对!”李相赞叹道:“别的不说,李家的名声,一定要保住。”
“不过……”天麻的话锋一转,面色一瞬间暗淡了下来,“卑职一心想弄清楚,那些流言蜚语是从哪里流出来,也想证明李府的清白。便去了黄芪送银子的那家商号,结果,到那之后一打听才知道,那银子根本就不是黄芪送给莫家的,而是黄管事自己名下的财产。”
“他竟敢………阳奉阴违!”李相勃然大怒,抚着胸口,大喘着粗气,怒气冲冲道:“去叫黄芪过来,我要亲口问他!”
这半月,黄芪深刻体会到了一把有钱人的滋味儿。除却在李相跟前伺候的时刻,剩下的时间,他不是在赌场就是在。
所以,天麻这一去并未找到黄芪本人。只听,同院子的几个下人说,黄管事这半个月一向早出晚归,天天地不见人影儿。
李相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也不命人去找。而是叫人在黄芪住处的正门口,摆上了一张椅子。
他要守株待兔!
天麻和几个下人连连劝阻,老爷仔细身子,这种事理应我们做下人的来干,你且回房里休息。
但李相哪能听他们的,他眼下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严惩黄芪,以儆效尤。
第二百二十七章醉酒
黄芪回来之时,已是深夜。
按照李相的吩咐,廊下并未点灯,加上今晚没有月光。园子里此刻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李相就居中坐在那片黑暗里,而天麻,则同四个小厮一起静候在廊下,屏息以待。
黄芪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趔趄,深一脚浅一脚的晃悠着。
“甘草,怎么不开灯!”黄芪骂骂咧咧,手舞足蹈。
“甘草!甘草!快来我开灯,听见没有!”
他本来就醉得厉害,这会儿没有灯光,他跌跌撞撞,左磕一下,右碰一下。他心烦得紧,脾气也跟着大了许多。
及至绊到李相坐着的那把太师椅,一个重心不稳,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摔,他摸着头,骂出的话愈发难听。
李相的面色越变越难看,对着夜空,高声喊了一句:“开灯。”
一声令下,廊下的灯渐次亮了起来。
黄芪艰难的撑起身子,这才隐隐约约的看见,方才撞到他的是一把椅子,而椅子上此时正坐着一个人。
他以为是甘草在同他开玩笑,便指着李相,怒气冲冲道:“甘草,大半夜的你装神弄鬼,小心我把你撵出去!”
“狗奴才!该被撵出去的是你。”李相站起身来,手按在扶手之上。天麻觑着他的脸色,递过去一碗水。李相顺势接过来,往黄芪的脸上一泼,冷冷道:“仔细瞧瞧我是谁!”
冰凉刺骨的水打在脸上,黄芪一哆嗦,酒意登时消了几分。
天麻提着一盏灯,走了过去。附在黄芪耳畔,轻声提醒道:“黄管事,那是老爷,得小心才好。”
灯光一照,李相那张威严的面孔,便映入了眼睛里。
黄芪腿一软,急忙跪倒在地,埋着头,提心吊胆的道:“老爷……小人……喝多……了酒,并非故意冒犯,还请老爷……饶了奴才这一次。”
李相半晌没吭声,瞪着黄芪的那双眼睛,冰冷似刀。
“饶了你!哼,我倒要瞧一瞧谁能救得了你!”李相板着脸,声音凌厉刺耳,吓得黄芪冷汗直流。
“小人……一时………小人再也不喝酒了……老爷……老爷!”
黄芪泪水涟涟,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李相会大半夜的出现这里,而且,瞧这架势,分明就是冲他而来。
他心里打着鼓,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脖颈,一路流到了胸膛。
“我最后问你一句话,莫家的银子,你究竟送去了哪?”
“送到了莫家的银号,手底下的几个兄弟都可以为奴才作证。”黄芪抱着一丝侥幸,有理有据的解释道。
“不肯说实话?”李相的口气忽然变得奇怪,眸光除了冰凉刺骨以外,还夹杂了一丝另外一种东西。
就连天麻看了,心里也是一惊。
李相能从一个知府平步青云,一直做到宰相。没有过硬的手段,根本办不到。
黄芪自知逃不过,眼睛一闭,哀切道:“小人……一时……糊涂……”
“你承认便好。”李相冷冷道:“从明天开始,你便从李府滚出去。不过,念在你旧日的情分上,那些银子我便不再追回!你回屋收拾收拾东西,即刻便上路吧!”
“老爷,奴才……奴才……”
黄芪原想开口说七皇子的事情,那件事,他是知情人。说到底,那是唯一可以拿来威胁李相的东西。
但他转眼瞥见天麻,略想一下,便住了口。
若是当众泄漏,李相一怒之下,不仅不会饶过他,还会杀人灭口。
“奴才这就走。老爷,莫生气。”黄芪唯唯诺诺的答应着,垂着头,回了屋。
他倒不是在忙着收拾东西,而是研磨写起了字。他少年时候,学过几天诗书。所以,字也识得几个。
临走之际,他眨巴着眼睛,将信递给了李相,留下一句,奴才千言万语都在信纸上,老爷一看便知。
李相回到书房,才慢吞吞的打开了信纸,纸上写的内容与他所料一模一样。
他不屑地笑了笑,将信在烛火之上一放,火舌瞬间吞没了宣白的纸。
明亮的火光燃之后,转瞬化为黑色的灰烬。
李相吹灭了灯,屋子里的黑便也跟那浓重的夜色一般,隐在了一起。
天麻率领的一拨人,紧紧跟在黄芪之后。
深夜的京城,黑茫茫一片。
“天干火燥,小心火烛。”
守夜人打着灯,走过千条万巷,一声跟着一声的朗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