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迟冷冷勾唇一笑,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道“要你死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因为我没有那个时间精力,你不必太将自己当回事。”少年郎啊,终归还是经历的太少了,一点点的挫折就能让他失控的歇斯底里。
于是,那之后唐成钰便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整日整日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不肯见人,不肯同人讲话,直到今天,便已经成了那么一块冰块冷木头了。
这其中,最无辜的人也许就是慕容清了。明明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却还要被怀疑用心,最后被人狠狠地践踏了真心。也亏这孩子脸皮比较厚,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依旧没脸没皮的贴了上去。若是换了旁人,恐怕不知道甩锅了多少次吧。这般想着,柳青迟便忍不住的弯了弯嘴角,唐成钰算是幸运的,能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不顾世人眼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爱他。
可他柳青迟的幸运在哪里?上辈子是欠了姻缘上神的么?要这般作弄我,唉,人比人气死人啊。殿中的两人都苦着一张脸沉思着什么,安静的只剩下香炉中的香时不时的响着,点燃了一室的寂寥。
第六十章 分不清滔天血与沙
时光仿佛在袅袅的熏香中烧成了静止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成了慢动作。在那熏香燃出的袅袅青烟背后,是两个当今世上最尊贵的男人,雪缘的王,和雪缘的神。
可是现在两人却没有半分意气风发的气概,相反的两个人脸上的神色皆是那般的苦痛无奈。微微勾起的嘴角酝酿了一室的苦涩,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这个世界。
纵然掌控天下,依旧不能让灵魂安枕。不知道为什么,柳青迟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曾经在漠北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他曾遇到过一名老兵,当时他才刚刚上战场不久,没有什么打战的技巧和谋略,凭着一身蛮力,是以总是败仗打的多一些。
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会什么,他从前在京城里也只是一个舞文弄墨的风流公子哥儿罢了,却在战场中杀成了修罗。有一回他伤的很重,几乎全军覆灭,狼狈逃走的时候只有一个老兵守在他身边。
那个老兵一生都交给了战场,马革裹尸。但是却奇迹般的活到了那时候,老兵对他说,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相反的是因为他懦弱,总是把性命放在第一位,所以从来不会冲在最前面。
他嗤之以鼻,觉得士兵上战场,保家卫国,不就是要冲在最前面厮杀么?老兵幽幽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将军,你上战场打仗是为了什么?名扬天下建功立业,还是保家卫国,守着身后一方疆土?”他一愣,不知道老兵这么问的理由是什么。
但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他不缺,保家卫国?年少轻狂的时候确实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吧。但是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上战场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
告诉朝堂中那些反对他的人,他柳青迟不是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也可以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可是今天一个贪生怕死的老兵问他,你上战场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还是保家卫国?柳青迟竟然有些答不上来。
那老兵于是又道“如果为了功名利禄的话,那大可没有必要上战场,省的到时候有命得没命享受啊。小子,我活了一辈子,没有家,只有国,所以我要让自己死得其所,那些只得了虚名的死,不是我想要的,你可知道?”
老兵不再唤他将军,而是像个前辈一样叫了声小子。这点柳青迟并没有反驳,一个在战场上消磨了一辈子时光的人,不管是贪生怕死还是英勇无畏,都值得人敬仰。
可是他的那番话却是让柳青迟震惊不已,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却知道,老兵说的这些话一点都没有错。他带来的兵里面,有大多数都是那些京城中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没有什么真本事,却仗着家里面有几个钱,硬是塞到军队里来了。
那老兵片刻之后又道“将军,纵然掌控天下,又如何能让灵魂安枕?那帝王座,尊容位,哪一个不是用皑皑白骨堆上去的?”就算掌控天下又如何?最想要的东西,却求而不得,这约莫就是帝王的悲哀罢。
那是柳青迟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从此便记在了心里。而那个老兵,最后为了救他一命而死,他说,救了雪缘的神,雪缘才能不败。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对他这般信任了,所以要他怎么能不强大起来,可以直面这份信任?
暖炉里熏香烧的噼里啪啦的响,两人的心思都飘的很远,没有人开口说话。过了许久许久之后,慕容清睫毛轻颤一下,似又泪光闪过。他抿嘴轻笑一声,云淡风轻的转头擦干了泪痕,约莫是为了掩饰尴尬,这才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低着头轻笑了一声,道“柳青迟,你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三年,老子连你家都找不着了,不给老子解释一下你去哪里花天酒地了么?”
柳青迟斜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是你么?一出宫想的便是去那些烟花之地,这三年我自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却并不告诉他是什么事。柳青迟只想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帝王能够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那些腥风血雨他能挡着的就替慕容清挡着就好了。鬼蜮的事,这世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们做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让天下人谨记他们的功绩,名留青史。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慕容清撇了撇嘴,骂了一句道“小气。”然后便趴在自己的椅子上不说话了,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他的心肝儿小宝贝了,他这心里头啊就激动的停不下来,噗通噗通的乱跳,真是夭寿了。
柳青迟斜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此刻的两个人各怀心思,哪里还管的上对方。明天,既然是唐家的学堂入学考试和秋闱合在一起了,那么那个小丫头会来的吧?真是头疼,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柳青迟,别胡思乱想了,冷静冷静。
倏然一声惊雷划破天际,道道雷霆喧嚣的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利刃,骇人的紫光将殿中两人的照的分外分明。柳青迟垂下眸子,情绪不明道“怕是又要有一场大雨。”这说的大雨是指天上的,还是哪里的,不得而知。慕容清有气无力的趴在椅子上,闻言点了点头,懒洋洋的抬头看了眼天际,苦笑一声道“下雨多好啊,把这世上所有的罪恶都冲刷的一干二净才好。”
“嗤啦!”又是一道粗的宛如婴儿手臂般的闪电闪过,照彻了半个天空。柳青迟突然觉得眉心一跳,心底莫名的慌乱,却不能知道这慌乱的源头是什么,于是只得拿那皇帝出气。随手抄了一本奏折在手上,正准备砸过去的时候却猛的看见了上面的内容,柳青迟眉一沉,顿时收敛了手上的动作,将那奏折拿了起来细细的看着。
“臣,慕容复敬上。儿已弱冠之年,感念父皇教诲,今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儿欲往漠北,为父皇分忧,平漠北挞掳之乱。年后归,侍奉父皇膝下,往王准。”
柳青迟看罢之后眉头沉的越发厉害了,却轻笑一声对慕容清道“喂,你儿子想去送死,怎么处理?”
“啊?”慕容清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道“你说啥子?”柳青迟见状微微一笑,还好,这皇帝还没丧心病狂到自己亲儿子都不管的地步。若是慕容清真的将唐成钰看的重过自己的儿子,那他就不得不清理门户,将那个世人口中的永安郡王的得意门生亲手给毁了。
将那本深紫色的折子丢给他,柳青迟道“诺,自己看,小小年纪是想做什么?哧。”慕容清不敢怠慢,忙将折子拿过去看了,待看完了之后他忍不住嘴角一抽,却是松了一口气往椅子上躺了回去,没好气的对柳青迟道“做什么做什么!不就是想走一遍你当年的路子么,说的这么可怕,吓的孤差点没心脏堵塞。”
柳青迟眼神一冷,看着他道“这是小事?”慕容清被他看的一抖,莫名往后躲了躲,兀自嘴硬道“阿复这小子从小就是看着你的传说长大的,你都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英雄事迹都被写成多少话本子了。嘿嘿嘿,上次还买了一本绝版的冷面将军攻和维诺士兵受的话本子呢,你要看的一下不?”
柳青迟却不和他嬉皮笑脸,气势不减,咄咄逼人的一步一步往前,口中的话如同屋子外面的滚滚天雷一般,惊的慕容清弱小的心脏一突一突的跳。
紫色的闪电下,那白衣男子的面容狰狞如修罗,眼神冰冷的好像千年寒潭。慕容清受不了的大叫了一声,道“柳青迟!你好好说话,别吓老子行不行!”柳青迟见他脸色苍白,的确是被吓到了,嘴角一撇,却也不再那般气势汹汹了。只是声音依旧冷冽,道“慕容清,你以为你的儿子是我么?你忘了我当年是因为什么才跑去漠北拼命的么?那是你儿子,在京城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你若是同意了他去漠北那种地方,就是要他的命。”
许是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慕容清不敢不信,而且如今边疆安定,没必要送谁去送死,惹这尊大神不开心。于是他忙讨好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别这么激动啊,阿复这孩子我看着还是挺顺眼的,哪能让他上战场去拼命啊。”其实,慕容清敢说出来他听到慕容复这个名字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么?诶妈,这人是谁?我儿子,我的妈我还有儿子啊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