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多灾多难么,是这样的吧。颤抖的指尖仓促拂过额头上的一块伤疤,年代久远的伤已经结痂,但是里面的往事种种却还鲜活的涌动着,被轻轻一碰之后就仿佛是被揭开了这块旧疤一样,疼的他浑身都忍不住的一颤。
故人已经不在了,这些痕迹却在他的身上见证了一切。他有多久不敢去回忆那些往事了?对于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每一次的回忆都是凌迟般的痛。
雪缘的战神柳青迟,经历过多少次的生死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但是柳青迟却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自己过去三十几年全都白白活了。可不是白白活了么。不然为什么到了今天,他还是不能掌控住自己的心思,连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昧的顺应天命,听其自然,柳青迟,你当真便要如此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么?
慕容清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是这样。”但是,哎呦我的大兄弟,你是喜欢热闹的人么?扯个谎也好歹扯的让人能相信一点吧。慕容清有些哀伤的发现,不管过了多少年,他依旧是看不透眼前这个迷一样的男人。
柳青迟颔首,微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明日,我会去。你且给我留个位置便好了,不要同别人说我回来了的消息。”
“什,什么?!柳,柳青迟,你是不是被调包了?你其实是假的柳青迟罢?快快从实招来,你是何方妖孽!”慕容清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天呐夭寿了,天要下红雨了,永安郡王柳青迟居然一脸羞涩的提出要去参加秋闱考试的要求!
他瞎了,他一定是瞎了,眼前的这个人定然不是柳青迟,不是那个铁血战神…不,不对,他现在肯定还在梦里,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这种荒诞不经的事对不对?嗯,就是这样,待孤先睡醒再说…瞧瞧孤这两天给累的,竟都做出这种的噩梦来了,委实是罪过罪过。让咱们英明神武的永安郡王知道了,还不得拆了孤一层皮!
第五十九章 颓然跌落在身下
这般想着,慕容清便闭上眼睛碎碎念了起来。柳青迟无语的揉着额角,沉声唤醒了某人的幻想,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打碎慕容清剩下的唯一一点奢望,道“慕容清,太后来了。”慕容清哇的一声大叫了起来,以头抢地尔“柳青迟!你怎么不去死!!你再拿母后吓我,孤就灭你九族!”
怎么办怎么办,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竟然连听到太后两个字都会忍不住嗯浑身一抖…哇母后你,给孤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啊。
柳青迟对于这百试不爽的一招却是十分满意,扣了扣桌子,正经道“好了,我现在同你说一些正经事,莫要闹了。”这皇帝当的老实不正经,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活脱脱跟没骨头似得,偏又在旁的当年精神的紧,生龙活虎的让他都觉得自愧不如。
慕容清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声你让我正经那我正经就是咯,然后将四仰八叉横在凳子上的腿换成了二郎腿,撑着脖子打哈欠道“你说呗。”这柳青迟,真真是无聊的紧了,丢了三年之后回来,越发的无聊了。从前还能很块木头似得,被他三言两语逗弄的脸色通红,气的七窍生烟,好不有趣。
现如今却紧紧的拿捏着他的一个痛处不放了是吧!真不知道柳青迟你这三年经历了什么,竟变得这般恶劣!慕容清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老男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当然,这种话他也就敢在心底说说了,真让他在柳青迟面前说出来他是万万不敢的。
第一是因为他晓得南昀同柳青迟的那些往事,知道这些话对柳青迟的伤害会有多大。再有便是,这句话一说出来,第二天的皇城城门上,我雪缘亲爱的百姓们约莫就能看到他们敬爱的皇帝陛下浑身的被挂在上面示众了。慕容清觉得,他更在意的约莫是后者,于是这句话万万不能说出来。
柳青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敛了神色,沉“明日的秋闱考试,你将唐家的入学考试也掺和进来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慕容清的性子,他还能不知道么。就他这个人,平时连脑子都懒得去动一动,怎么可能想得到将唐家学堂入学考试同秋闱考试合并在一起,拉拢唐家新秀的办法。
唯一的解释只有——“诶,你说说我能怎么办呐!成钰那家伙现在一看到我就跑,我多委屈啊,一个皇帝巴巴的跟在他背后贴冷。最近甚至连冷都贴不到,呜呜呜,那家伙往学堂里一躲,借着唐家家训,外人不得先生允许,便是皇帝老儿也进不去的破规矩死死的压着孤。你说说,我要是不怎样我能怎么办?哇,见不到成钰我的心都没有了活力…”
柳青迟嘴角一抽,面上一派惨不忍睹之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家伙是为了唐成钰,早在永安王府中唐汝舟说了唐家学堂的教书先生是唐成钰的时候他就该猜到了。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慕容清提的起来兴趣用他这帝王的特权兴师动众的话,那必然就是为了那位凌霜傲雪的先生唐成钰。
尽管已经十分了解这个皇帝的德行了,但是柳青迟还是忍不住的嫌弃道“慕容清,你能不能有骨气一点?皇室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你知不知道。”好男风的事人尽皆知,却是鲜少有人知道他和唐家的唐成钰的关系,否则以唐家如今的荣宠正盛,这番风声一旦再传出去,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叹了口气,柳青迟还是苦口婆心道“你待他的好若是太过明显,反而是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你觉得以唐家如今的地位,会容许那样一个对皇帝大不敬的人存在么?若是他被迫进了宫,你觉得他今后会幸福么?”
慕容清闻言沉默了良久,才苦涩道“我知,所以我已经很克制了。”柳青迟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他知道,慕容清这样张狂放肆的一个人,能在唐成钰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极致了。尽管他一直都认为,唐成钰并不适合慕容清。
唐成钰拜他为老师的时候大概是在十年前,他虽然也才二十几岁,却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青年才俊了。那会子的唐成钰还不是如今这样刻板的木头一块。少年的脸上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浅笑,也许是因为在家族中属于末了又末的那一支,所以住的十分偏远,家中又穷,于是跋山涉水的到了他将军府。
是了,那时候的柳青迟还不是永安郡王,小小年纪却已经是雪缘国的大将军了,和那个人的相识也在一年后,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年华正好,少年轻狂。
而那个少年,便以一个薄衣微寒,额头上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脸上满是阳光笑容的形象出现在了他面前。那会子,慕容清刚好在他府中做客,于是只消一眼,便让那个天生便要做帝王的人陷了一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唐成钰恰如其分。
他本从不收徒,但是经不住慕容清的软磨硬泡,便将唐成钰留下了。但是也没有教过他什么,只不过随手丢了一本书给他,让他自己学罢了。倒是慕容清,整日跑他的将军府跑的更勤快了,与其说唐成钰是他的的学生,不如说是慕容清的,因为唐成钰的所有东西都是从慕容清那里学来的。
他也曾教训过慕容清,你自小学习的是帝王权术,怎么可以轻易传授给别人?但是那不羁的帝王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依旧我行我素。好在那时候他对唐成钰的印象也还不错,便也就任由他们两个任性去了。左右学了帝王权术之后也没能对慕容清有什么用,大多数的事情都是他在解决,慕容清也教不了唐成钰什么。
但是这一切却都在一个晚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到现在,唐成钰也还是对他恨之入骨。尽管柳青迟觉得自己在那件事上没有做错过什么,但是唐成钰就是恨上他了,他也没有办法。不过说实在的,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因为那件事被浸透了仇恨,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冰冷麻木,冷清的跟块石头一样,他是挺可惜的。
唐家的家族学堂存在以久,就算当年的地位不如现在显赫,却依旧是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唐成钰就读于他门下,不管是他自己的真才实学,还是看在他柳青迟的面子上,学堂都是万无一失的。而且一旦家族学堂,便代表着今后出来一定能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他不必再承受寒门子弟的痛苦。
是以,唐成钰对那次考试十分重视,他也破天荒的去指点了他两下。却没有想到,因为他的这次指点酿成了大祸。唐家儒雅之风盛行,而他却是武官,不管从那一方面看,风格都和唐家相悖,而且再加上那次的主考官对唐成钰一进京便能得到大将军照拂非常的不屑,看唐成钰便哪哪都不爽。
于是,一场指着唐成钰的文章骂,说他一个人读书人心怀不轨,文章中处处透着枉顾人伦,欺师灭祖的闹剧便开演了。那时候,唐成钰的文章风格一半来自慕容清,一半来自他。两个人皆是上位者,从来不曾经历过什么疾苦,文章写的肆意雄浑,张狂不羁,被那主考官这般说,似乎也挑不出错处来。
总之,唐成钰名落孙山了,而且在家族中的地位名声更是一落千丈,比以前的日子过的还要窘迫。人一旦到了绝境就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那个天性温雅的少年竟在崩溃了之后指着他的鼻子骂,说是他故意让他写这些文章,让他无法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