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迫不得已,冲着东次间窗口,工工整整地揖了两揖,又唤三声,“好姐姐”,才如愿迎了阿楚回府。
夜里安歇时,杨峼便盯了齐楚瞧,从眉头到下巴一寸寸地看,只把齐楚看得面红耳赤心如擂鼓,才低声道:“你那些姐妹真是欺负人,你脸上根本没有痣。”
齐楚不由笑出声,杨峼趁机吻住她,将她口中津液尝了个够,又去捏她的脚,伸出手指仔细量过,“不是五寸也不是七寸,约莫着该是六寸半……不行,今儿是我亏大了,你得补偿我,我不求你喊我几声好哥哥,你唤我两声阿峼。”
齐楚面似红霞,鸦翎般浓黑的睫毛轻轻地颤了好半天,才声如蚊讷般道:“阿峼!”
她声音本就柔,此时带了羞意,更觉娇软,尾音还有几分颤,像是细软的羽毛扫过杨峼心头。
杨峼心痒难耐,低应一声,覆在她身上。
一夜缠绵一夜温存。
第二天敬过媳妇茶就是认亲。
认亲在凝碧楼,就是之前文定伯贺寿时,德庆班唱戏的地方。
凝碧楼地方大而且敞亮,墙角摆了四只大火盆,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杨府众人都到了,而毛氏作为杨峼的亲外祖母也带着秦夫人和杨娥来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首。
杨娥自从成亲就没回过杨府,趁着杨峼小两口还没到,钱氏就关切地问起杨娥婚后的日子。
杨妡还记着前世的事情,便着意打量了她一番——她也瘦了,脸色比以前更黄,又穿了件非常鲜亮的玫红色衣服,使得脸色越发黯淡。
中衣是立领的,规规整整地系着盘扣,随着她头部的晃动,隐约可以看到一道暗红的印迹。
想必这一世,魏璟仍然有那种虐待女人的毛病。
只是,依着杨娥的性子,她怎么可能忍下来?
而且,毛氏待杨娥比对自己的亲孙女都好,几乎是养在了心尖上,杨娥为什么不告诉毛氏?
杨妡百思不得其解,正疑惑着,就见杨峼与齐楚一前一后地走来。
杨峼另换了件宝蓝色的锦袍,袍边与领口处用大红丝线绣着连绵不绝的并蒂莲花,而齐楚则穿着大红色通袖袄,袄子袖口翻出来一寸宽的宝蓝色襕边,上面也是并蒂莲花。
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穿着,两人这副打扮倒是相得益彰非常合衬,宛如一对金童玉女自画中翩然走出。
杨妡暗叹不已,笑着侧头,瞧见杨娥目中已蓄满了泪水,正可怜兮兮地盯着杨峼,仿佛有万千委屈要诉说。
杨妡心里“咯噔”一声,她记得清楚,前世杨峼与魏璟打了一架,魏璟被打成残疾,杨峼则失了功名,最后不知道是何下场。
前世杨峼与她毫无关系,而这世,杨峼是她的三哥,更是齐楚的夫君,是她要依靠一辈子的人。
杨妡本能地不想让杨峼管这些闲事,更不想让杨峼因此而失去功名。
可杨峼是杨娥嫡亲的兄长,只要知道了就不可能不管。
除非……
第106章 邀请
除非她能拦着杨娥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不见杨峼的面儿, 或者不让她提起魏璟的事。
很明显,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杨妡思量片刻,拿定主意, 她既不能拦着杨娥, 那么只能从杨峼身上下手。
齐楚在杨府待过小半年,除去外院几个爷们外,其余大抵都认识,不过是改口换个称呼, 而毛氏跟秦夫人则是头一次见。她早听杨妡说过,毛氏是个左性的, 怕她挑理, 做的鞋子就格外用心。
墨绿色的素缎鞋面用金线绣着鹅黄色的忍冬花, 因嫌图样过于沉闷, 又在忍冬花瓣上添了只翩飞的蝴蝶。看上去庄重而不失活泼, 非常得精致。
毛氏本就嫌弃齐楚门楣太低, 又是张氏的侄女儿, 满心满腹地不乐意, 但是木已成舟,两人已经结成夫妻, 总不能立马逼着杨峼休妻。
如今看两人联袂而来,杨峼脸色虽是平静, 可眉梢眼底的欢喜怎么也掩藏不住,而齐楚低眉顺目地跟在他身侧,神情温和柔媚, 不由就联想到杨远桥跟张氏身上。
当初张氏也是一副乖巧老实的模样,谁知没多久就把杨远桥勾引得忘了结发之妻魏明容。
想到往事,毛氏心里就梗着刺,盯着齐楚看了半天,冷声道:“阿峼一路车马劳顿,你得多体贴他,别跟那什么人似的天天巴着男人不放。”又漫不经心地接过她手里的鞋,轻蔑地说:“我自年轻时就没穿过这么轻佻的鞋,到老了更穿不出去。”
不过是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并非偷香,也非采蜜,怎么就轻佻了?
齐楚跪在她面前,因为羞窘,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往下掉。
张氏气得不行,正要开口,便听魏氏道:“既然嫂子不喜欢那就算了,我留着穿,我还就喜欢这两只蝴蝶。”劈手将绣鞋从毛氏手中夺过来,又指着秦夫人跟杨娥道,“那是你舅母和魏府二表嫂,平常也不怎么往来,打个照面就行。阿峼赶路赶得急,回去歇着,阿峼媳妇好生伺候着。”
齐楚低应一声,抬眸瞧向杨峼,先前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泪滴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别有一种动人之美。
杨峼心跳猛地停了半拍。
毛氏拉着脸瞪向魏氏,“贞娘,你这是什么话,我是阿峼嫡亲的外祖母,这天寒地冻的专程过来认亲,指点阿峼媳妇两句有什么不好?”
魏氏只淡淡回了一句,“原来嫂子还记得是来认亲的,阿峼媳妇你也见过了,不管相貌还是德行都是千里挑一,我是一百个满意。嫂子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我就不耽搁嫂子的工夫了。”说罢端了茶。
明摆着是要撵人。
毛氏岂会是息事宁人的人,当即窜了起来,冲着秦夫人与杨娥道:“既然人家不待见,还赖在这儿干什么,走,赶紧回去。”
秦夫人二话不说站起身对魏氏道:“姑母,我先回去,过几天再来看您。”
杨娥却是憋着一肚子话要对杨峼讲,便瞅着毛氏道:“祖母,我想再待会儿。”
毛氏最恨别人不给她面子,铁青着脸道:“小娥,你不走?”
杨峼原也打算跟杨娥多说几句,可见毛氏脸色不对,便温声对杨娥道:“你跟外祖母回去,我一时半会又不走,还有机会聊。”
“三哥……”杨娥刚开口,泪水便喷涌而出,哭泣道:“三哥,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帮帮我。”
自己家的丑事,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儿说出来?
毛氏愈加气恼,冷冷地说:“怎么没法过?”
杨娥本想开口,可抬眸看到杨妡淡漠的眼神,看到杨姵、杨娇甚至还有杨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样子,仿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立刻收了泪,抽抽泣泣地道:“我挂念三哥。”
杨峼无奈地拍拍她的肩,“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反正一时半会儿还不走,你先回去,等初一我给外祖母磕头再找你说话。”
杨娥不情不愿地跟在毛氏后头走了。
杨妡长舒一口气,还有三四天过年,她总能找到个合适的机会好生跟杨峼谈一谈。
腊月二十八,杨峼陪齐楚回门,回来后往二房院禀报,杨妡代张氏送他们出门,趁机问起杨峼,“三哥现在为官适应吗,跟读书时候有什么不同?”
“前天父亲刚问过我这题,你又来问我,是要考绩吗?”杨峼笑着摸一下她乌黑的发髻,仍是郑重答了,“适应得还行,古人所言不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几个月我大有收获,尤其在农事和水利方面。假如我春闱前能再游历数月,答题时肯定比那会要强得多。”
杨妡笑道:“我就知道三哥肯定适应得好,先前你科考的时候不是还说要当大官,多为百姓做事吗?”
杨峼点头道:“现今我也如此想,官职越高说出来的话越有份量,能为百姓做的事情就越多。”
“我跟父亲也能跟着沾光,还有阿楚姐……三嫂,要是三嫂能够得个封诰,肯定就不会被人小瞧了。”杨妡瞥一眼旁边的齐楚。
齐楚忙道:“我没想过,现在就挺知足的。”
杨峼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定然尽力。”
杨妡放下心来。
她并非冷酷到不愿杨峼替杨娥出气,但是绝对不希望杨峼太过冲动。杨峼眼下心存大志,又有齐楚牵绊着,即便知道杨娥的遭遇,恐怕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不顾前程。
魏璟也知道杨峼回来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迫不及待地就去探望他。这几日他都在梯子胡同过夜。
他替月娥置办的宅子就在梯子胡同。
宅子不大,是个三开间的一进院落,倒座房里住住一对四十多岁的老夫妻,男人负责看门打扫院子,女人则负责洗衣裳。
月娥住在正房,有两个丫鬟伺候着,另外还有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管着买菜做饭。
人口非常简单,屋子拾掇得也干净,魏璟每每自翰林院出来,都习惯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