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太守素知内侄女的脾气,这些年他受京中连襟所托,对淮州陈如峻一家时有打压。陈如峻起复时,他心里已是打鼓,怕影响自己的前程,已然早早驻足观望。如今听了夫人的话,句句说在自己心上,连连点着头说道有理。
于太守这里心急,立时安排人备下八色上等土仪。自己又修书一封,请夫人转交扬州郡守,这才唤了心腹人相随,亲自送夫人和两个女儿启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算盘
粘氏前脚离府,于太守这里思前想后,到底摸不清局势。他又修书一封,遣了妥当人送往京城,将江阴的情形说与连襟,请连襟给指点迷津。
远在皇城的刘本接了于太守的来信,到没有连襟这般沉不住气。
他自己把自己关在外书房里,装了一袋水烟,又从暗格夹层里取了些细小的烟丝添进去,惬意地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一口烟气。
那烟气的馥郁里,竟然杂了淡淡的福寿膏味道,带些萎靡的张扬。
刘本看似阖目养神,实则回想了这些年的仕途。
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得大约便是他这种人。
不想止步检察院御史的位子,刘本一直苦苦钻营,也真给他等着了机会。明知成王败寇,刘本偏想赌一赌,这才几次三番要连襟打压身处淮州的陈如峻。
一点风吹草动,连襟在江阴就坐立不安了,果然小小的知府修为还不到家。好处不想落下,出了什么事便想都由他给兜着,不晓得饮水思源,替他挡清障碍,反而轮到自己替他善后,这成什么道理。
刘本轻蔑的想着,又拿起水烟吸了一口。晓得福寿膏的厉害,刘本并没有染上烟瘾,只不过偶尔吸上两口。福寿膏熏然的香气令他陶醉,思路也愈加清晰。
既然做了,不管对错,都只能一条路到底。至于江阴,本就是与他栓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中途退缩,非他所愿。
缭绕的雾气里,刘本其实也有些后悔。
过了一个冬天,崇明帝似乎换了个人。昔日温吞寡断的性情大变,连连肃整朝廷,一连几件事都做得漂亮。今次工部推行新政得力,崇明帝在民间的威信更是水涨船高。
若是帝王早有这般气魄,他当日与那人联系肯定会掂量掂量。如今却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刘本沉着脸将烟袋扔在炕桌上,转头去给连襟回信,要他继续打压陈家在淮州那边的势力,江阴府官场上陈如峻的学生一个也不能留。
于知府不知道刘本心里对他鄙夷,待收了平安无事的回信,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里。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有些小心过了头。
算着日子,夫人已然先于安国夫人一行到了扬州,于太守也不敢继续照着刘本的指示给陈家使绊,一面口头应承着,一面静静等待夫人的消息。
这一对连襟,为着各自利益,表面上行动一致,私下都将小算盘打得门清。
楚朝晖一行是官船缓缓而行,不急不徐。粘氏则是轻舟简从,顺流直下,自然赶在官船前面。
第二日午后,粘氏与两个女儿便到了扬州,先将太守的亲笔信泒人送去郡守府,粘氏一刻也不耽误,又换乘马车,直奔瘦西湖旁边的古桐街崔府。
崔家是当地望族,依旧住着祖上的老宅,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胡同口两棵梧桐树已然有些年头,古木森森枝干参天,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光滑平整,可容两车并行。
黑漆的桐木大门上铜制鎏金的门环苍老古拙,再往上便是崔家先祖亲笔题就的匾额,百年沧桑,添了岁月的痕迹。
太守夫人带着女儿到访,帖子一递进去,崔府立时便是一阵忙碌。
管家亲自来迎,将两扇黑漆的大门敞开,叫粘氏的马车直接驶入,一路停在垂花门外头,粘氏才搭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
侄女粘亦纤扶着她的婆母,两人已然迎到垂花门口。彼此见了礼,崔夫人便笑盈盈将粘氏往里让。
太守夫人,又兼是次子媳妇儿的姑母,来得虽然突兀,崔家照旧殷勤招待。
扬州崔家在当地本是望族,粘氏耳目通达,又来往多次,对崔家的情形自然颇为了解。
因老夫人尚在,崔家三房都居住在古桐街老宅,并未分开。
崔家长房一脉,崔笙膝下两个儿子都是嫡子,长子崔遥娶了陈如峻的大女儿陈欣华,次子崔迢便娶了粘氏的侄女粘亦纤。
陈家与粘家嫁女,都是望着崔家那条年过四十膝下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选定,做父母的只求女儿这一生过得安康,并不指着女儿光大门楣。
崔家因着长媳陈氏稳重贤淑,出身世家,又育有长房嫡孙,身份水涨船高,已然接替婆母,掌了府中中馈,极得公婆欢心与老夫人欢心。
也是因此,粘亦纤认做府内偏心。长嫂掌着中馈,府中银钱怕是流水一般落进大伯一脉,丈夫面前时有微词,对长嫂与婆婆多有不敬。
粘亦纤时常仗着两位姑丈的身份,对长嫂冷嘲热讽,若婆婆训诫几句,她便回娘家告状,又寻姑姑撑腰。
扬州隶属江阴,粘亦纤请动太守夫人出马,崔家看太守大人的面子,也只好睁之眼闭之眼,只要不闹上台面,便听之任之,只委屈了陈欣华生些闲气。
父亲仕途不顺,蹉跎几年又贸然进京,吉凶尚且未卜,陈欣华怕给娘家添麻烦,一直隐忍不说。
年前那场风寒,亦与粘亦纤脱不了关系。
粘亦纤当日故意示好,约着长嫂去向老夫人请安。因是年关将近,陈欣华无意与她交恶,便随了她同行。谁想粘亦纤却使下三滥的手段,借着更衣将长嫂留在园中,还吩咐人锁了角门使陈欣华无法出入。
待陈欣华的丫头一路寻来使人开门,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
那日天降小雪,阴冷无比,陈欣华热身子吹了些冷风,又生了闷气,回来便染了风寒。
因是年下事多,她主持中馈不及将养,那几日正咳的厉害。又加上担心父母日夜兼程,脸面上便不大好看,以至于被母亲牵挂这许久。
幸好往日里夫君疼惜、儿子可爱,便是婆母碍着粘亦纤的身份不能主持公道,暗地里却待她极好,陈欣华也能稍稍减些烦忧。
那日一个不慎吃了大亏,面对粘亦纤的奚落,陈欣华懒得与她嘴皮子上计较。
回头见了粘亦纤送来准备打点两位姑母的年节礼单,陈欣华瞧着比定例已然翻了一倍,冷冷一笑便将礼单劈面扔到了粘亦纤乳母头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造访
陈欣华端坐在府内议事的花厅里,守着一众管事娘子,说得云淡风轻:“回去说与弟媳,亲戚走动、如何随礼,都是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规矩,家中自有定例,从来没有拿着婆家东西补贴娘家的道理。”
陈欣华不惧粘亦纤的伎俩,明知她想压自己一头,偏不却她遂意。
打小父母便教怎样做人,君子坦荡绝不趋炎附势。陈欣华虽是女儿家,照例身姿如松、傲然若竹,不惧粘亦纤这样的歪风刮在身上。
立在陈欣华身后的婆子们有的眼尖,已然瞅到那张明显不合时宜的礼单,有的人就鄙夷地撇撇嘴,瞧不上粘亦纤巴结姑母的眼皮子太浅。
因着粘亦纤的出身,这乳母一直在崔家横着走,养出一身刁蛮的行径,不妨被陈欣华当面搓了锐气,自觉吃了大亏。
守着府内管事的婆子们,粘亦纤的乳母想扳回这面子,气哼哼地从地上捡起礼单,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奶奶有所不知,太守大人还管着扬州的父母官,便是送去的礼品贵重些,也是替崔家去掌门面。老夫人那里都未必驳回,偏您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
陈欣华得了母亲家书,知道父亲已然在朝中站稳脚跟,她堂堂阁老府的千金,不去与粘亦纤争长短是她的知理,又岂肯受些许婆子的闲气。
她吩咐身边的人将这乳母狠狠掌嘴,骂道:“崔家的门面自有老爷与各位爷支撑,你这满口说得什么混话,到好似崔家要靠儿媳妇吃饭。这等恶奴以下犯上,若不是大年节里不能见血,必要赏你一顿板子,如今只罚俸二月以儆效尤。”
命人将那乳母带回粘亦纤面前,陈欣华又使手下的大丫头传讯:“二奶奶若是觉得公中的礼品太过菲薄,自可回了老夫人改改规矩。若是规矩改不成也使得,两位亲家姑太太果真缺这些东西,二奶奶便私下兑了银子过来,大奶奶一定好生替您置备。”
一番话气得粘亦纤柳眉倒竖,偏是自己礼屈在前。她哪里敢真正闹到老夫人面前,就要带着丫头打上长嫂的门去,被她夫君狠狠拦下。
崔迢亦是有着功名的举子,不是青红不分之辈,自家妻子的所作所为已然令他脸红,如何能再抹兄长的面子。
陈欣华驳的有礼,便是闹到老祖宗跟前,粘亦纤也得不着便宜,崔迢好生劝解了一番,见妻子不为所动,又难得冲妻子拉下脸面说了几句狠话,然后拂袖而去,径直去了前头书房歇着。
妯娌相争,若再闹到兄弟失和,崔家这忠厚传家诗书济世的书香门第在扬州人眼里便成了笑话。
而且那乳母的话委实难听,崔家要丁兴旺、富寿绵长,哪里就落得靠女人支撑门庭。崔迢脸上实在挂不住,才发了一通好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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