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她又沉默半晌,方才坐直身子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可以信的,其实都不能信!”
……
我的心情,已不是一个震惊能够形容了。
她解释道:“熙儿是左赤峰的人,景恒则与我爹勾结!”
“什……什么?”
“我最初知道这些时,也和你现在一样……”她嘴角仍挂着笑,“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是我爹,一个是从小教导我的师父,一个是与我青梅竹马又有了婚约的男人,可他们却处心积虑地算计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看着我,眼里再不复之前玩闹的单纯,也不似与苍柘角逐时的复杂,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眼看不到底的痛楚。
“那你……”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讷讷问道,“为何还要与景恒成婚?”
她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之前逃婚时,我就在想,我再也不要回去,再也不要被他们算计。可在荀安城中时,我却忽然后悔了,我总觉得,我若真走了,这辈子就真的失去他了!”
眼前忽然闪过那个拦住我马车的男子,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笑得温润又柔和,虽是一身玄衣如墨,可人却异常地干净洒脱。
这样的人,确实很容易让人陷进去,且拔不出来。
她靠在我肩上,轻声道:“十一,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倘若我一开始就告诉了你,我怕我和他之间,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心痛我不懂,但我觉得,这感觉,大概和我发现苍柘算计我时的心情差不多,乱七八糟却无可奈何。
我又想到那日客栈中的情形。
景恒孤身前来,后得知我中毒,他虽百般不愿,也还是将我留了下来。之后他翻窗而出,又一个人在远处的屋顶上站了许久,这些,原来也都是装的么?
我垂下眼,亦轻道:“颜卓琳,我想,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她直起身,询问地看向我:“为什么?”
“龙纹令!”我转头看她,“左赤峰,颜石清,景恒,包括苍柘,祁羽连,以及江湖上那么多想要抓你的人,他们都是为了龙纹令!”
她眼中翻覆几番:“什……什么?”
“龙纹令!”我又重复一遍,“你知道它在哪么?”
我万分期待地看着她,她却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东西,又怎么可能知道它在哪!”
“你当真不知?”我扶住她肩膀,“倘若你真不知道,左赤峰怎么会那么笃定它在你身上?”
“当真不知!”她依然摇头。
“颜卓琳!”我朗声吼道。
外面楚锦闻声,立即问道:“颜姐姐,出什么事了?”
我努力想要平复心情,可心中仍然翻涌起诸多情绪。
我不知道龙纹令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自然也不会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原因,会让颜卓琳拼死想要守护它。可我觉得,既然它都让她陷入了如此境地,交出它又何妨?再者,如今我与她在一条船上,倘若她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直接与我说清楚,犯不着这样假装不知道。
许是见我们没回答,楚锦将刚熄掉的灯重新燃上,复问道:“十一姐姐?你没事吧?”
颜卓琳稳了稳心神,对外回道:“我们没事,你早些休息吧!”
“真没事么?”
颜卓琳又道:“真没事,我们就是许久未见,聊起天来激动了些而已!”
外面脚步顿了顿,之后楚锦的声音便愈渐远去:“没事就好,你们也早些休息,有什么话,大可以明天再说的!”
待烛火再次熄灭,颜卓琳退到床脚,沉默片刻,仍是道:“我没骗你,我真没听说过那什么令!”
有了楚锦这一出,我的脑子也清明了许多。遂将这些日子的事过了一遍,最初回颜家,颜石清只是将我丢在那水洞之中,完全没提过龙纹令。之后婚礼,我被苍柘劫走,一路上被多路人马拦截,才知自己已然成为武林之的,虽仍不知是为什么,却也依稀感觉到是因为某种东西,再后来,我被左赤峰救走,然后从他这里听说了关于龙纹令的事。
也只有他,一直认定那龙纹令在我身上。
我转向颜卓琳:“你真不知?”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她的动作。她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真不知道,不光不知道,还连听都没听过!”许是怕我不信,她接着道,“你知道景恒对我多重要,倘若我真知道,又怎么会宁愿失去景恒,也不肯将它交出来呢?”
我收回目光。
她说的不无道理。在明知道景恒对她另有所图的情况下,她还是费尽心思想要保住这场婚约,这对她而言,无异于自寻死路,可她却完全不管不顾。倘若她真有龙纹令,自己交出来,比与他们斗智斗勇要简单得多。反正她嫁给景恒,最终它也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那你知道,左赤峰为什么认定它在你身上吗?”
她依然摇头,却又似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来:“不过,他对我的变化,是从我满十五岁那天开始的!”
“十五岁?”
“对,十五岁!正好是十五岁生日那天!”
我闭上眼,脑中思绪乱做一团,却怎么都捋不清楚。
十五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仅仅只是巧合么?
这夜我们两人都心事重重,到后半夜才半梦半醒地睡去。迷糊中像是听到有人在喊着什么,另一人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还有些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可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楚。眼前有火,有光,却看不清是日光还是灯光。
接着梦境像是浸在了水里,荡荡悠悠地碎成了青烟一般的薄幕,我破水而出,身后有喊着:“追!”我忙不迭往前奔去,可脚下一绊,我便又跌在了水里。眼看着那群人离我越来越近,我焦急地一阵乱抓,却于水色映衬之中,看到一身绯衣的苍柘踏水而来。他向我伸出手,我将手放在他掌心,他忽然将我拥入怀里,却在我耳边道:“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
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我忙坐起身来,天色已经大亮,颜卓琳还躺在我旁边,而我身边,没有水,也没有苍柘。
我将额上汗抹去,可心中的惊悚却一直挥之不去。
出门时楚锦已经不在了,据那妇人所说,她每日清晨都会去外面散散步,有时会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我便也没在意,待到主屋,苍柘盛了一碗粥放到我面前:“虽已有些时辰,可它还是热的。”
我伸手接过,忽然想起梦中的情形,遂问道:“你当真……不会再骗我了么?”
他浅浅一笑,却是转了话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公子……”青玄在旁边提醒道,“左赤峰暗地里还在寻她,这里离西沙城不远,你们这样出去,并不安全!”
苍柘却未管他,只是看着我:“出去走走,有益于身上的伤势!”
“好!”我将头埋进碗里,可鼻间却涌起一阵酸涩。
他没有回答我关于欺骗的问题,可这不回答,却比直接否认还要人命。
其实,只要他说“不会”,我就可以信他的,毫无保留地去信,就算他还想要龙纹令,就算他依然存有目的,我也可以信的。可他却选择了沉默。
第三十章 摊牌
我们一并走在沿河的堤岸上。青玄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没有跟来,走时好生嘱咐我们要注意安全,还特意与我嘱咐了一番:“颜姑娘,虽然有些唐突,但若真有人寻来,还希望你能保护公子一些!”
我点了头。可苍柘则让他不必操心,但很显然,他完全放不下心来。于是直到分道扬镳之时,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我们,好似只要他一离开,苍柘就真的会被生吞活剥了一般。
已快入冬了,堤岸边便少了许多景致,一眼望去能将那一汪碧水收至眼底,便连对岸的情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情况,若是被习武之人发现,我们根本逃无可逃。
我蹲,苍柘也随我蹲下。
我撑着下巴问:“青玄不在,你不怕左赤峰当真寻来么?”
“他不会寻来!”他回得肯定。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却话锋一转:“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想要龙纹令么?”
我摇头。
“龙纹令本是祁延门的东西!”他看向我,见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便继续道:“十多年前,一位姓祁的秀才创办了祁延门,其后几年,祁延门迅速坐大,一举成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便连当朝皇上也对它忌惮不已。可造成这些后果的,却不是它的武功,不是它的地位,而是它的财富。”
“这些我倒是听过,不过,我知道的部分,那祁秀才可是得到了皇上的全力支持,不然他也没办法办起祁延门!皇帝又怎会忌惮于它?”
“你说得不错,可人都是有的,那祁秀才自然也不能免俗。前朝皇帝为防之后控制不住他,便悉心研制出了一枚令牌,并将其取名为龙纹令。这令牌里没有藏宝图,也没有武功秘籍,可它能让这国内数不胜数的商铺听它号令!并且,有传言说,龙纹令出,纵是皇命,那些商家也不会再听,唯有那持令之人,才能对他们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