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他的声音,顾十八娘瞬时松开了手,蝎子陷落香袋中,蠕动连连,无奈被布袋格挡无用武之地。
大家都松了口气。
“放地上,我踩死它。”顾海说道。
蔡文摇了摇头没有动。
“这东西你留着……”顾海不解地指着他手里拎着的香袋说道。
顾十八娘却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袖,阻止了他再说话。
“蝎子也是一味药材,很值钱的哦。”她笑嘻嘻地说道。
顾海哭笑不得,看着妹妹发白的小脸,又是担忧又是后怕,丢开了蔡文的蝎子不再理会。
“多谢。”蔡文冲顾十八娘说道。
“举手之劳,蔡公子无须多礼。”顾十八娘忙还礼。
这还真是举手之劳,蔡文闻言嘴边不由浮现一丝笑意,笑意瞬间便散去,抬起头又是淡无表情。
“蔡学兄,这里荫潮,蛇虫较多,你还是别在此久留。”顾海心有余悸地提醒道。
蔡文点点头,说声多谢,却并没有走开。
闹了这一出,顾海也没心情再与他攀谈,拉着十八娘告辞。
看着这兄妹俩走开,蔡文淡无表情的面上浮现一丝怒意。
“是谁?”他突然开口说话。
“属下无能……”空气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伴着这个声音,竹丛里闪出一个人。
蔡文看着眼前人,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这么说,他也没看到是谁下的手?竟然派出这样的高手?
这么说自己现在活着对别人的威胁更大了……
少年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的视线投向远方,那兄妹俩正回头看过来。
这一次真是万幸!
“你去吧。”他将手里装着蝎子的布袋扔出去。
“是。”面前人头也不抬伸手准确地接住香袋,一眨眼间人就不见了,似乎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顾海和顾十八娘走出好远,才开口交谈。
“十八娘,下次可别这么样了!”走开几步后,他才带着几分责备说道。
顾十八娘已经恢复平静了,笑着应了。
“哎,对了,你方才怎么好运气抓着,蝎子没蛰你?”顾海毕竟是男孩子,对这种冒险的游戏很感兴趣,好奇地问道。
顾十八娘笑了,伸出手给他做示范。
“又是从书上看来得?”顾海跟她学了几下,笑道:“就你看的古怪书多。”
“我又不用考试,自然要多读些古怪的书,才有趣。”顾十八娘笑道。
兄妹二人说着话,又回头看了眼,见蔡文还在竹丛下站着,只是身旁多了一个人说话。
好好的怎么会有蝎子爬到他身上?
兄妹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却在对方眼里都看到疑惑。
“哥哥……”顾十八娘开口道。
“没事。”顾海打断她,笑道:“蔡学兄为人……嗯……就是……得罪了不少人,准是那些顽皮的捉弄他……”
顾十八娘想起前世哥哥到了族学里,经常被人在后背贴了乌龟的纸条回来,相比于那个,蔡文遇到的这个捉弄可真是更厉害,这要是蜇一下,得有他受罪的。
也不知道将人怎么得罪了,人家要这样整他,顾十八娘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眼,蔡文和那个人已经走开不见了,空地上只有竹丛随风摇曳。
“哥哥,这个蔡学兄是哪里人?”她好奇地问。
看他的打扮气度,不会跟前世里的他们一般是寄人篱下的落魄子弟吧?
“说是万全县来的,我也不太清楚。”顾海随口答道:“……学问很好,脾气也很……”
他嘻嘻笑了笑,作为一个读书人,不应该在背后论人是非。
“……学问好的人,总多少有点脾气。”顾海笑道,带着几分俏皮吐了吐舌头。
学问很好?好像十年后没出个叫蔡文的状元。
“哥哥以后学问好了,还是不要有脾气的好,妹妹我可不想整天跟着你帮你捉蝎子……”顾十八娘掩嘴笑,丢开不再想。
顾海也哈哈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不管怎么说,今天真值得高兴。
回到家听到他进了明堂,曹氏喜极而泣,拉着顾海在父亲的牌位前上香。
“娘,这不值得什么,以后还有更高兴的事。”顾海说道,在父亲牌位前叩头。
“嗯,好,你们都是好孩子。”曹氏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哽咽道,说着又展开笑颜,“娘给你做莲花肉饼,今日咱们双喜临门……”
“娘,还有哪一喜?”顾海好奇地问。
曹氏便讲了顾十八娘跟周掌柜以及彭一针的事,“你妹妹的药有了销路,也不枉她这些日子的辛劳。”
顾海听了却是沉默一刻,看着母亲和顾十八娘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十八娘看出他的异样,忙问道。
“我在想,这个彭一针是不是跟周掌柜有过节?”顾海说道。
顾十八娘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自己这个哥哥虽然读了不少书,但内里的性子却是个愣头青,要不然前世里也不会因为几个族亲孩子们的嘲讽就愤然不去读书,也不会在母亲受到侮辱时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人家设好的陷阱,不仅大仇未报,反而将自己搭了进去。
“他怎么会那么好心收妹妹的药?”顾海接着说道,浓浓的眉头簇起。
“你妹妹的药好啊,再说他原本就卖了……”曹氏笑道,抚了抚儿子的眉头,“你想太多了,咱们孤儿寡母的什么都没有,人家没得算计咱们……”
“妹妹的药……”顾海皱眉道,哪有那么好?才做了几天而已,就值得人冒着得罪周掌柜的后果来收?
“娘,如今正是说咱们孤儿寡母,又没有亲族相护,正要提防人算计咱们。”他正容说道。
第21章 送药
曹氏闻言欣慰地笑了,拍了拍儿子女儿的肩头,“我儿真是长大了……好,娘知道,彭一针必定是跟周掌柜有过节,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站出来收十八娘的药,这是打周掌柜的脸……十八娘,你且记着本份,咱们就是卖药,莫要被他当枪用。”
顾海见娘心里明白,松了口气,也跟着嘱咐妹妹。
“你日常在家不出门,不知道这人心的险恶……”他认真地说道,说着脸上又浮现深深的自责,“都是哥哥没用……一个男儿家却要靠娘和妹妹来养家……”
顾十八娘含笑看着他,自己这个哥哥心里明白知道人心险恶,但他不知道,哪怕那彭一针蛇蝎一样的心肠,她这一次也要去闯一闯。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摇着哥哥的胳膊,嗔怪道:“哥哥又说这个了……”一面看着曹氏绷起小脸道:“娘,你瞧,哥哥瞧不起咱们妇人家呢……”
“是,海哥儿瞧不起咱们,今晚的莲花肉饼就不给他吃。”曹氏笑着说道。
顾海嘿嘿笑了,自去劈柴。
顾十八娘更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娘,娘也会说打趣的话?印象里她只是一个被生活重压满面苦闷的妇人。
“还瞧什么?”曹氏笑道,刮了下女儿的鼻头,“我去做饭,你打些水来。”
母亲能够苦中作乐,哥哥心思粗中有细,一切都与她印象中的不同了,顾十八娘有些发怔,但很快她就释然,自己不是也不一样了。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一次,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三天之后,顾十八娘又准备了十斤的远志,外加一些防风,河中县虽然离得不远,但走路也是要走一段,曹氏不放心她一个人去,借了一辆独轮车,非要推着她去。
“娘,不如推着柴去。”顾十八娘怎么肯,看到墙角的干柴,忙笑道。
柴依旧卖不出去,河中县比仙人县要大一些,并且有个更大的瓦市,据说赶上三月初一后土奶奶庙会,七八个府城的人都会过来。
曹氏也想到了,忙笑着将柴放到车上,堆得高高的摇摇晃晃。
“只是,你就要走路了。”曹氏有些心疼女儿,迟疑道:“不如还是算了。”
顾十八娘想笑,又有几分哀伤,母亲的关怀是这天下最无私的关怀,不求任何回报的关怀。
“娘,我能走。”她将药材也装了上去,锁上门,帮娘扶着车,咯吱咯吱地走出了巷子。
通往河中县的路还算可以,母女俩走走停停,半日就到了河中县城,曹氏来过这里,还有印象,也省了打听直奔瓦市彭一针的药堂。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门面,果真挂着彭一针三个大字的门匾。
里面只有一个小伙计,看到她们在门外探头,忙主动说话。
“请问彭大夫在不在?”曹氏问道。
“彭大夫出诊去了……”小伙计打量她们,见推着柴火风尘仆仆显然是远路来的,“大婶你们问诊先进来坐等等……”
“娘,那咱们先去瓦市卖了柴吧。”顾十八娘说道。
路程远能早办一件事就省一点时间,曹氏点点头,谢过小伙计推着车带路往瓦市去。
顾十八娘还是头一次来河中县城,这里的瓦市果然比仙人县大得多,街面上门市多摆摊的也多,而且划分出了不同货物区。
顾十八娘跟着曹氏一路走到卖柴的地方,因为接近中午交易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卖柴的人倒不是很多,她们才卸下车,就有两三个人过来问,很快就商定了一个价格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