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叹,“我不理解,那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值当你记到现在?你若是好好待她,两人过得如胶似漆,谁还会去想那数月之前的事情?四弟,是你魔障了。”
四皇子觉得有些难言的悲愤和委屈,因为太子不是他,根本无法理解他的感受,太子从小便是在众人的期许中长大的,因为父皇的重视和自身尊崇的地位,没有一个下人敢欺负太子。但是他不一样,那些表面上尊敬他的人,实际心里都有一杆秤,掂量了他有几斤几两之后,背地里便偶有轻慢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太子从未经历过这些,不明白这样的轻慢有多叫人难受。
新婚那夜的事情,就好像将这样的轻慢放得无限大,他每每试想若这样的事落在别人头上,譬如太子,哪怕太子也险些锒铛入狱,也没有人会欺负太子妃。
四皇子无力点头,“是,臣弟魔障了,她……她要和离便和离吧,是我对不住她。”他仓促行礼转身,将眼泪藏好,快速退了出去。
太子看着四皇子几近情绪崩溃的背影,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何尝不是在相互折磨呢。
没几日,太子做主替四皇子与崔灵璧和离的旨意便下来了,满京哗然。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太子殿下这般……是何用意?
四皇子再不受重视,总归是皇室中人,崔氏与四皇子和离了,还有谁敢娶她?
别说,还真有。
就在不明真相的百姓为崔氏摇头惋惜时,董决明将解药配制出来喂了皇上,皇上当即清醒了半个时辰,虽不知能否将皇上彻底治好,总归是个好兆头。
半月之后,皇上清醒的时辰越发长了,太子大喜,问董决明要什么赏赐,这神医不要金银爵位,连特权也没有讨一个,只要一个女子。
他要求娶崔氏灵璧。
☆、王爷大婚
此时崔灵璧已然和离, 刚从四皇子府搬出来不久,和赶来京城的海东侯一道住在临时买下的一处府邸中, 准备收拾收拾便回浙东。
说起来海东侯虽然一没兵权, 二没名望,但他有钱啊, 身在富庶的浙东, 家底富得流油,偏那四皇子看重的正是权势名望, 那金山银山在他眼里没有丁点吸引力。
太子趁崔灵璧与海东侯还未回浙东,将两人召进宫, 并把董决明的意思给转达了。崔灵璧与四皇子的婚事是皇上定下来的, 却促成了一对怨偶, 太子为了避免此事再度发生,便想着问问崔灵璧与海东侯两人的意见。
至少得相看相看吧。
崔灵璧跟着海东侯进了殿,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欢欣又雀跃, 但她强自压抑着。自那场大雨后,她便没有见过董决明了,但她问起问起过身边的丫鬟, 知晓了董决明的身份。
于是她便觉得两人的可能越发渺茫,董决明那样未曾婚娶又前途无限的侯爷,如何会看得上她这个嫁过人的?
所以她甚至没有与自家爹爹提起过她对董决明的心思,害怕幻梦破灭, 她颓然回浙东,只是多了一场无望的追逐。
现在,这个被她妥帖收藏的人正等在殿内,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白皙俊秀的脸上泛着薄薄的红,为原本清淡的容颜添了三分艳色,察觉到她在看他,董决明连耳根都红起来,面上却是得体优雅的笑容,冲她点了点头。
崔灵璧心里被花蜜填满,却迅速地移开目光,但是她已经安定了许多。
海东侯正笑呵呵地与太子说话,他对太子又是欣赏又是感激,说起话来自然情真意切,掏起心窝子来滔滔不绝,太子余光瞥见董决明心焦难耐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董决明。
海东侯知道这回来是专程商议婚事的,看见了董决明,也不含糊,仔仔细细地打量过他,觉得这杏林候的年纪虽然稍大,瞧着却年轻得很,与二十五六的男子分不出差别,甚至要更为俊秀好看,眉眼间有些慢条斯理的气质,只是被现在略微的羞窘给冲淡了。
董决明任他打量,脊柱挺得绷直。
海东侯终于收回目光,董决明没忍住,扫了眼海东侯面上的神色,是淡淡的笑容,瞧不出满意与否。
然后太子来助攻了,“杏林候不久前研制出了救治父皇的奇药,这是大功,海东侯若是成全了他,也能为本殿省下一大笔赏赐了。”若海东侯不愿意,太子便有用金银珠宝爵位等赏赐董决明,所以此话不假。
海东侯笑了笑,却并未着急回答,他偏头看了眼崔灵璧,见她正紧张又殷切地看着自己,好似生怕自己不答应,立时笑了,抚掌道,“杏林候一表人才,又诚信求娶,臣岂有不应之理?”他看了眼董决明,又看向太子,点头应了。
董决明与崔灵璧纷纷松了一口气,由衷地笑起来,对视了一眼,视线胶着在一起。
谢昀算是见识到了。董决明先前说终身不娶的时候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寡淡模样,现在得了佳人又屁颠屁颠地跟去了浙东,说要与崔灵璧一道过年,过完年再回来准备婚嫁事宜。
他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初,时间已经有些赶了。而谢昀自己的婚事呢,还剩三个多月,却已经在着手修葺王府了,此时阿容已经在回雪域的路上,来年再过个及笄礼,到了三月,才从雪域嫁过来。
山长水远的,谢昀有些心疼,她若是直接在京城出嫁便会轻松许多,但晏雪照看重这个,好似从雪域出嫁才能代表阿容娘家——葬剑山庄的态度。
阿容也同意了,于是这事便这样定下来。
晏雪照想着阿容将要离开雪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谢昀虽允诺过处理完京城的事宜便随阿容的意愿定居,但是……谁晓得他要处理多久?
且阿容的体质受他的影响应时常服食莫崖草,待血液里完全没了药性,才算全好,但是莫崖草这玩意是有雪域有,于是阿容这次回了雪域,整天整天地吃莫崖草,待到了及笄时,连模样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葬剑山庄的弟子们是见过阿容的,知道他们的少庄主是个绝色少女,少庄主及笄之日,他们自然也上山观礼来了,然后便发现少庄主有些不一样了。
肌肤更通透,眉眼却更明晰,唇色也更艳,越发像是雪域的水养出来的冰雪人儿了,但少庄主于冰雪之姿外,又别有妩媚明丽之色,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混在一起,又冷又清又媚,令人悄然屏息,移不开视线。
她着了一身绯色衣裙,在雪地里像是要燃起来,顾齐光难得换下雪白鹤氅,改为绛红大氅,正在为阿容绾发。庄上的弟子从未见过顾齐光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也从未见过他绾发的模样,因此很是新奇,直盯着瞧。
晏雪照亲自为阿容插的笄,众目睽睽之下将阿容揽进了怀里,闭了闭眼,然后柔声开口,“我家容容长大了。”他这个半途来的闺女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安抚,太多的欢乐,至今为止,他最感谢最庆幸的事,就是有这么一个女儿。
让他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容笑着点头,双眼悄然湿了,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在晏雪照的衣襟前。
晏雪照再度抱住她,到底有些伤感,只是这样的伤感不久后又要再来一次,他有些受不住啊。
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男人来抢他的宝贝,他得要多好的脾气多宽广的胸怀,才会笑着送她走。
启程那日,是晏雪照将阿容背上喜轿的,他的背冰凉却宽阔,一缕缕冷香钻过红盖头传入阿容鼻尖,叫她觉得心安极了,先前因为不能视物带来的慌乱,全被这样的冷香给抚平了。
顾齐光在身侧跟着,阿容看着他的玄色长靴,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说话时带了点鼻音,“顾叔叔,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顾爹爹啊,他不会做饭,性子又冲动,顾叔叔会做饭,行事也周全,阿容出嫁了,照顾爹爹的事又得顾叔叔独自来了,顾叔叔……”
顾齐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温和的声音传到盖头底下,“阿容放心,你爹爹便交给我吧。”
晏雪照被这二人一唱一和给都笑了,争道,“你爹爹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这么脆弱。”他歪过头来蹭了蹭阿容的盖头,笑道,“容容安心嫁人,不要担心爹爹。”
阿容嗡嗡地“嗯”了声,眼泪落在晏雪照的颈边,烫得他身子一个轻颤。
晏雪照一直将阿容背下了山。阿容初到雪域,他便是这样背的,只不过走的时候阿容已是嫁衣加身,即将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宝贝了。
喜轿停在山脚,嫁妆绕着山脚铺了两圈,与其他新嫁娘不同,给阿容送嫁的不是家仆,是山庄弟子,背着她的不是高门公子,而是天下第一剑,那些嫁妆里自然是有财物布帛的,却比寻常新娘多了一样——名剑。
连上古名剑溟霜都在这里头,也算是嫁妆中的一绝了。
幸而晏雪照并未漏出风声,不然这趟送嫁恐怕会不太平。
谢昀早已候在京城的北外门,本朝迎亲断没有在城门外的,更何况新郎贵为王爷,京城百姓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心想王爷许是真心喜爱这位新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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