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猛然间紧缩,坐起身,走下床榻,拖着床边的绣鞋走到这一处厢房的外间,看着满屋子挂满的哀婉悼文,以及那正中央的一处燃着凝神香雕花炉鼎,玉歌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当初为亡故的父母守孝祈福的那一处道观!灵犀观!
回到内室,坐在梳妆台前,清晰的银境之中倒映着往昔的容颜。披散的发丝如同墨色的锦缎一般、面上的肌肤好似沾上了露水的凝脂白玉带着些许的晶莹剔透,哪怕面容有些憔悴,却依旧是姿容卓越。唯一与记忆中不同的,恐怕便是自己的心,恐怕再也恢复不到昔日那不经世事的懵懂单纯了。
怔愣地望着镜中十五岁时候如同娇嫩花朵般的脸,慢慢地抚摸着,来回的在那毫无灰白之意的脸颊上滑动,到了最后,仍然是不敢相信,重重的在自己的手臂上拧了一把,揪疼的感觉是那般的真实。刹那之间,泪雨滂沱,对着眼前的水银镜面,玉歌是咬着牙的痛哭起来。
苍天有眼,竟然让自己回到了八年前,一切的噩梦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题外话------
开坑存稿中······
第二章:丫环穗儿
玉歌伏在梳妆台前痛哭之时,一名穿着翠色衣衫,头戴着一根翠色簪子双手端着一个托盘的丫环推开房门掀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来。
进来的翠衣丫环看了一眼肩膀耸动着的玉歌,眼中一丝不悦一闪而过。都说同人不同命,穗儿自认满心俱慧,却生在贫穷得年节都吃不上一顿大肉的农家,为了过好日子不得不典卖自身,而眼前这位整日唯唯诺诺,头脑蠢钝,长得一颗猪心,却生在富贵商门,自小有花不完的银钱。给这样的人当丫环,穗儿觉得心气儿都不顺。
想到这,穗儿走到玉歌的面前说话不免有些冷硬。
“小姐,观主说今日小姐受伤未曾完成祈福仪式,乃是诚心不够,于地下的老爷有碍,小姐若为老爷着想,恐怕还要在这灵犀观内多修行些时日”。
小丫环的话将玉歌从悲伤中唤醒,沉默了片刻,将有些久远的事情回想了一番,这才记起来眼下发生的事。
当初,父亲亡故之后,由他出钱奉养的这一处灵犀观的观主上门直道玉歌的父亲死于流寇匪祸,乃是枉死,到了阴间恐怕要变成孤魂野鬼,除非独生女儿玉歌能够在道观之中祈福,直到罪业期满,方能使父亲从变成游魂野鬼的命运中解脱。
玉歌自小便是读孝经长大的,自然是相信这灵犀观主说的话。为了让父亲得到安息,她来到了这灵犀观。按照道观观主的要求,每日清晨开始便要起床从道观的九百九十九个阶梯一路跪拜磕头,直到灵犀观内观音座前。在玉歌的记忆当中当时的自己是因为在磕头的时候踩到了台阶上的一处油渍不小心滚下了台阶晕了过去。
抬眼看了看眼前无比熟悉的丫环穗儿,玉歌双眸微闪。眼前的这名丫环乃是自己九岁的时候舅母送过来伺候自己的,因着数年的相伴,自己把她当作心腹姐妹,可当初便是她从自己的身边将孩子偷偷带走,随后转身便成了邱婉莹身边的得宠丫环,之后甚至还被司徒宏受用,成了惠姨娘。
她不会忘记,自己发疯一般找人的时候,却被侯府看不过去的老仆告知自己被丫环穗儿出卖,孩子变成了司徒城的药引子时那晴天霹雳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眼明心却是瞎,知道那人的与众不同,对这个孩子便有些忌讳,可那个孩子,是她的孩子,亲生的骨肉,她即便是冷着他,却也是放不下的,看着他受苦,她同样是心如刀割,一直那般的冷淡,只不过是为着心底的那一份愧疚。可她没有想到,真是由于自己的态度,让小小的孩儿为了讨自己的欢心,竟然被人拐走了,这一去就再也不曾回头。
······
想到这,玉歌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指尖几乎将手掌划破。当初自己误信这刁滑的婢女,亲手将老鼠放进了米缸,如今一切从头开始,有些错误绝对不能再犯,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从此再也不会轻信半分。这一生自己要活得肆意自在,再也不想从前般窝囊无用,落得凄惨死去的下场。更加不会让这些人有机会再伤害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思及此处,玉歌眸中迅速划过一丝冷然,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话的语气十分的伤感。
“穗儿,你去敬告净慧师太,此次摔下台阶受伤,本小姐于昏迷中得到观音指点,说父母亲已携手去往西方极乐。我们在这灵犀观内打扰多时,请师太代为禀告舅舅府上,玉歌即日便想回府,往后再行前来参拜”。
在玉歌两岁之时,穆江源体谅妻子思亲之故,举家由江州迁往京城,府邸与邱家的府邸仅仅隔着一条街。幼年之时,玉歌便在邱府中教养,而父亲穆江源在过世之前的那次远行之前,更是郑重的将玉歌托给了外祖父邱老将军代为照顾,哪怕是外祖也在一年前亡故,玉歌离开灵犀观照理是依旧是要通知邱府的。
闻言,穗儿一愣,连忙说:“可是观主说过,小姐定然要在这灵犀观内祈福三年之数方能离开,怎么能······”
望着眼前面带急色的丫环,玉歌冷声打断,“穗儿,丫环便要守丫环的本分,主子吩咐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你若是舍不得离开这灵犀观,小姐我便将你留在这,为穆家的列祖列宗祈福祷告,也算全了你这忠仆的名声”。
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这怎么行?有玉歌在此,穗儿日子过得比主子还要舒服,每日,为了彰显灵犀观主所谓的祈福诚意,玉歌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下跪之时,都是一个人上上下下。方开始的时候,穗儿还陪着看上两天好戏,看着眼前的人磕头磕的额头青肿心里头却不知道怎么样的爽快。过了没几日,觉得每日陪着起早实在是辛苦,便连去都不去看上一眼,直到观中用膳的时候方才过去吃上两口。等玉歌回去抄经书,便朝主子要上些银钱去买些零嘴吃,眼下仔细一瞧,这当丫环的倒是珠圆玉润,比主子还要胖上两圈。如果把她一个人留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不会再有什么轻省日子过了。
想到这些可能性,深恐这玉歌真把自己留在这,穗儿急忙道:“小姐,穗儿怎么能离开您呢,我可是要留在您身边伺候一辈子的。既然小姐得了观音的指点,那穗儿这就去告诉净慧师太”。
等着玉歌回应自己,却发现女子望向自己的目光十分的冷淡,穗儿的面上划过一丝懊恼,往日这性子懦弱无比且毫无主见的小姐最是宠幸自己,何曾这般对自己说话,今日也不知怎么了?难道甩了一跤便疯魔了不成。那边把着自己卖身契的人可是一再的叮嘱自己要让小姐在灵犀观内多待上几年最好永远不要回去,为了这件事,自己可是绞尽了脑汁才想到了在台阶上撒清油,让这人滑到,然后借此说受伤未曾完成祈福仪式,乃是诚心不够,于先人有碍,让穆玉歌在这灵犀观内多修行些时日的绝妙理由,可这托梦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界上还真有什么神明不成,可这早不托梦玩不托梦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托梦,眼下可怎生是好?
看了一眼坐在那身着白衣的女子,穗儿低下头想了又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在转身朝着灵犀观观主净慧师太的厢房走去。现而今,只能他人是如何说的了。
望着远去的穗儿,玉歌站起身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书架前,书架上都是父母亲在世之时留下来的书籍和手札,有一些还是极其珍贵的医学孤本,大部分都在百无聊奈的日子里被自己背的滚瓜烂熟,只有一本因为内藏险恶,在离开灵犀观时被自己付之一炬,现在想想,也着实是做了一件傻事,世间险恶的并非是这些书本,而是难测的人心那!
第三章:静慧师太
灵犀观中焚着檀香的一处禅房之内,听完急忙赶过来的穗儿的话,原本发出阵阵咚咚声的木鱼顿然消了音,望着下方满目纠结之色的小丫环,一身庄严道袍的净慧师太面上的神情一敛,手中的佛珠转了数圈却是一直不曾做声。
一旁站着的女尼见观主这等的神色,心中却是有了思量。虽说是道观,可因为京城二十里地传承了千年的古寺大佛寺吸引大部分香客,方才建立数十年的灵犀观的香火并不鼎盛,早前的人数甚至不足二十人。而这一年多,因着这穆家的大小姐在这,大把的银子跟着送进了灵犀观内。生生的将这无甚香火的小道观发展成了如今这占地近百亩的大观庙,香客也日渐增多。如今这穆小姐突然间要走,对这里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想要将这穆小姐留下来也是难,要知道这东平国寻常的人家留在观中为过世亲人祈福多也就是九九之数,这位小姐,红尘未断,六根未尽,在这待了一年有余已然是极不容易,如今又得了菩萨的提示,离开这是合情合理。
正当女尼心下思量之时,却是听到了沉默了许久的净慧师太悠悠的叹息:“罢了,既然穆施主要走,清慧你便去一趟穆小姐的外家邱大人府上将此事告知吧!看邱府的人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