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打起精神来!”顾禾面色不悦,“眼下是重要场合,最好别给摄政王府丢脸,否则本王要你好看!”
“好,我知道了。”公孙尔若挺直身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高兴参加宫宴的样子。
落座以后没多久,顾禾就屏退正在翩然起舞的舞姬们,对着上首的太皇太后道:“之前安排了贤王去翠微山剿匪,实际上只是个幌子,微臣的真正意图是让贤王去寻找早已避世几十年的梵氏另外一个分支所在,并发现这些人野心勃勃,打算造出绝世神兵要挟皇朝顺利入世,微臣乃顾氏子孙,理应站出来阻止梵氏利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入世,所以,微臣请旨亲自出海灭梵氏分支,还望太皇太后允准。”
顾北羽还未公开回来的事,故而今日的中秋并未入宫,所以顾禾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
朝中大事均是摄政王顾禾做主,他当着百官的面在太皇太后面前来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告诉所有人,顾北羽并非是生了谋逆之心带着那几个兵将跑了,也不是遇到意外死了,而是为朝廷办事去了。
至于他自请出海灭梵氏分支这件事,不管他说不说出来,太皇太后都做不得主,因为大权在顾禾手中。
他的父母和雍王早就知道这是雍王妃培养她多年的最终目的,三人都只是面露忧色,并无过多规劝。
这是顾禾的宿命,没有人能阻止。
但大臣们并不知道其中内幕,站起来规劝的人很多,均是不同意摄政王亲自出海冒险的。
顾禾安静听他们说完才缓缓道:“诸位大人请听本王一言,梵氏手中的筹码《绝世神兵》早就落入了皇室手里,这么多年,本王早已秘密让人把上面的兵器铸造出来,这次出海,将会是兵器与兵器之间的对决,咱们有兵器,梵氏也有,且他们比我们更精通兵器用法,要真开战,皇室这边少了一个主帅,本王虽不才,却对绝世神兵有所研究,所以才敢自请出海指挥战役。”
顾禾说完,大臣们面面相觑过后就都没话了。
摄政王都放言说除了他自己,没人更懂绝世神兵的用法,那他们这些老臣还能说什么?
太皇太后本就对顾禾没什么好感,他要自请出海,她也没什么意见,便象征性地点点头,又说了几句让他注意安全之类的客套话。
所有人里面,就数小皇帝最不安,听到小叔叔要出海,他小脸上一阵急切,站起来道:“小叔叔,你一定要打赢他们,平安归来啊!”
顾禾没敢承诺,笑说:“微臣谢皇上关怀。”
小皇帝不满地嘟着嘴,“小叔叔总是不告诉朕你何时归来。”
顾禾还是微笑,“这个问题,微臣也说不准,所以没敢向皇上保证。”
这句话听在顾禾父母和雍王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们都知道,顾禾活不过今年了,可是没有谁敢把这种事说出来,因为顾禾的身份很关键也很微妙,一旦让人晓得他与梵氏有关,朝堂上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幼帝还小,到时候真出了事儿,凭借他那颗小脑袋和那双小手,根本不可能把这场风波给平息下去。
顾禾母亲卢氏红着眼低下头,哪个当娘的不盼儿子好,她当然希望顾禾能好好活下去,哪怕撇开这些束缚的贵重身份做个平凡人也好,可天不遂人意,哪怕她再去庙里多烧几柱香磕几个头,也只能是安慰到自己罢了,于顾禾并没有分毫效用。
顾禾父亲顾博文心底叹了一声,酸涩难言。
小皇帝依依不舍地道:“那朕让人做好多好多的糖葫芦,糖橘子,糖草莓,等小叔叔回来就可以吃了。”
顾禾移开眼,声音艰涩,“好。”
散席后,顾禾父母特地将他单独唤到一旁。
“禾儿。”卢氏拉着他的手,未语泪先流,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悲痛和无奈。
这种明知儿子即将一去不复返死于海上,却不得不亲自送走他的无奈和不舍之痛,卢氏这辈子头一次感受到,较剜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娘,孩儿不孝,给二老添忧了。”
顾禾后退两步,扑通跪下,嘴唇微微颤抖着,“此次出海,乃是为皇室立功,若能一举歼灭梵氏分支,便可名扬千古,孩儿死得其所。”
其实这些话,他不过是说来安慰卢氏罢了,什么名扬千古,后世歌颂,他从来就没在乎过。
他只在乎,终于能完成二十多年的任务,终于能为夏慕报仇了。
顾禾越是如此乖巧懂事,卢氏就越难受。
如若这是个不听话每天让他们夫妻头疼的儿子,那么这一刻,或许他们夫妻不会有这样多的不舍,可顾禾自小就天资过人,稳重成熟,是雍王府的骄傲,也是先帝的骄傲。在雍王府,顾禾更是众人的掌中宝,莫说打骂,就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当年他爱上夏慕的事,二老也知道,只不过没有阻止,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将来必要有个能与之并肩的女子陪伴辅佐才是,太常寺卿家的小丫头夏慕,是个难得的剔透妙人儿,自家儿子能看上她,二老是欣慰的,可谁也没想到烟水岛那边不让顾禾动情,他们下了必杀令要杀夏慕,顾禾当然不准,自己出手与烟水岛的杀手们搏斗,最后身中剧毒险些丧命,亏得及时去了忘忧谷,请宗政谷主解了一半毒才得以存活至今。
自那一年知道自家儿子活不过二十三岁开始,卢氏就更加把每一天都当成他的最后一天来疼他宠他。
然而再多的宠爱,也无法收回上天的绝情。
儿子最终还是要抛弃二老魂落碧海。
顾博文老眼内泪花闪烁,缓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禾儿,将来你若在天有灵,要每夜托梦给爹娘,让爹娘晓得你过得好不好。”
“会的。”
顾禾微笑着站起身来,宽慰道:“爹,娘,你们放心,孩儿必不会辜负祖母期望,将梵氏分支一网打尽,让绝世神兵从此消失,若有来世,孩儿必定还投生到爹娘家,侍奉二老一辈子。”
卢氏放声哭出来,心撕扯着痛,一把将顾禾抱进怀里,“我的儿,为娘舍不得你走。”
顾禾靠在卢氏肩头,“娘,孩儿不悔,只是遗憾无法继续侍奉爹娘到老,往后……往后你们往族亲里过继一位吧,让他替我孝敬二老,如此,孩儿在九泉之下方可安心。”
“禾儿。”顾博文抹了泪,“你哪天走?”
顾禾心中暗暗算了算,“孩儿时日不多了,大概这两日就得点兵启程。”
顾博文道:“那我们跟着你去摄政王府,这两日有什么想吃的,都让你娘给你做,自四年前你入朝,年节也不回去,咱们一家还从未像这般团聚过。趁着最后的机会,我和你娘说什么也要去你府上住两日,便是你撵我们走,我们也要赖在你府上。”
顾禾忽然笑了,“爹,你这是说的哪里话,二老愿意去孩儿府上住,孩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撵你们走?”
“那就好。”顾博文面露欣喜,拽了拽卢氏,嗔道:“你别哭哭啼啼的,没的把情绪感染给儿子。”
卢氏这才松开顾禾,掏出绣帕抹了抹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
“既然博文他们都去得,那我这糟老头子也顺便跟着你们去摄政王府蹭几顿饭。”
身后传来雍王的声音。
顾禾转身,拱手一礼,“孙儿见过祖父。”
雍王将他托起来,“自家人,无需多礼,如若你没意见,那我一会儿就跟着你们回府了。”
顾禾笑道:“祖父能去摄政王府,那是孙儿的荣幸,孙儿必扫榻相迎。”
雍王爽朗地笑了两声,可细听之下,这笑声中还掺杂着难舍难分的纠结。
顾禾听出来了,面上却是不显,催促道:“既然祖父和爹娘都决定要去摄政王府,那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启程吧!”
赵大宝让人安排了三辆马车。
顾禾爹娘一辆,顾禾与雍王一辆。
公孙尔若带着婢女一辆。
马车上。
顾禾看向雍王,“祖父方才去了永寿宫吧?”
雍王一捋胡须,笑道:“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小子。”
顾禾轻轻一叹,“太皇太后到底对祖父误会过深,你们这结,怕是一辈子解不开了。”
雍王道:“当年本就是我先弃了她,她至今存怨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怒我,气我,这些,我都不在乎。”
顾禾再次慨叹,“若非为了替皇室扳倒梵氏分支保江山太平,祖父又何至于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说来,到底是祖父牺牲太多。”
雍王声音略哑,“若说牺牲,谁能比得上你这孩子,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便被残害至今年纪轻轻就……唉……”
“祖父莫哀。”顾禾劝道:“这一切,都是孙儿自愿的,孙儿未曾怪过谁。”
毕竟是为了救夏慕而中的毒,即便她至今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什么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