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轻轻抚他脑袋,“微臣有很重要的事即将离开金陵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陪皇上了。”
小皇帝委屈地瘪了瘪嘴,“那就等小叔叔回来我们再去。”
顾禾垂落眼睫,其间黯然夹杂着难言之痛。
“那……微臣今日便陪皇上出宫去吃糖葫芦,如何?”
半晌,他出口。
到底不忍心看到小皇帝难受,原本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处理的他还是决定抽空陪小皇帝出宫一趟。
小皇帝欢呼两声,又歪着脑袋问他,“小叔叔说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很长是多长?”
顾禾再次陷入沉默。
“小叔叔?”
“微臣说不准。”顾禾回过神来,“总之,短时间内,微臣回不来了。”
小皇帝若有所思,“没关系的,小叔叔何时回来,阳阳就等到何时,小叔叔不回来,阳阳就一直等,等你给我买糖葫芦。”
顾禾唇边一抹苦涩的笑,他也想一直陪着小皇帝,直到小皇帝羽翼丰满,能总揽大权。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
换了便服出宫,顾禾一直拉着小皇帝的手,他喜欢什么,就给买什么。
赵大宝跟在身后,手中大包小包提了一堆。
“小叔叔,这个叫‘平安石’”,小皇帝指着旁边摊子上的漂亮石子,道:“小叔叔出远门,阳阳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让赵大宝买了一颗,小皇帝亲自给顾禾戴上,眉眼弯弯笑说:“待小叔叔归来,咱们再出宫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顾禾鼻尖一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除却父母亲人之外,他最不舍的,就是眼前这个天资聪颖又玉雪可爱的小不点皇帝了。
从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的第一天开始,他对小皇帝便用足了心思,不光是为了做给烟水岛那帮人看,还因为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孩子。
之前和顾北羽谈话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如今带着小皇帝出来逛最后一回街,很多不舍的情绪才慢慢涌上心头来。
赵大宝发现了不对劲,低声问:“殿下,您今儿有心事吗?”
顾禾倒也面色不变,“本王只是在想,马上就要出海打仗,未来没法陪在皇上身边,不知他能否适应。”
赵大宝忙道:“殿下请放心,老奴会竭尽全力伺候好皇上的。”
顾禾看了赵大宝一眼,复又收回视线。
有赵大宝贴身伺候小皇帝,他当然放心,他担心的是将来小皇帝知道他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又该如何?
赵大宝并不知顾禾心中所想,他的眼睛时刻定在小皇帝身上,似乎怕小皇帝一个不注意就走丢了。
“今日是中秋。”赵大宝道:“雍王和殿下的父母都会入宫来赴宴,到时候您好好和几位长辈聚一聚。”
顾禾点点头,有些事,是该借此机会交代一番了。
“小叔叔,给。”小皇帝不知何时自己捏着几个铜板去买了三串糖葫芦过来,递了一串给顾禾,又给赵大宝递了一串。
赵大宝受宠若惊,险些就不顾场合给小皇帝跪下了,他神色紧张,“皇上万万不可。”
顾禾睨他,“既是皇上御赐,你拿着便是了,咱们是微服出巡,不讲那些礼数,难得皇上高兴,还是莫拘礼扫了他的雅兴。”
顾禾一说,赵大宝才敢伸出手接过糖葫芦。
顾禾轻轻咬了一口。
小皇帝笑看着他,“小叔叔,好吃吗?”
“嗯,好吃。”顾禾笑答。
小皇帝又拉着他的手逛了好一会儿,直到累得走不动才满载而归。
把小皇帝送回建章宫午休,顾禾回了摄政王府。
公孙尔若正在和厨娘们学做月饼,听到贴身婢女说殿下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净了手就往外面跑。
“殿下。”在穿堂前迎上顾禾,公孙尔若满脸欣喜,“您不是刚刚入宫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禾淡淡瞥她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
公孙尔若小心翼翼觑他一眼,“妾身……妾身在此等候殿下。”
“去书房,本王有事与你说。”
顾禾绕开她,径直往前走。
公孙尔若心中大喜。
这是她嫁入摄政王府将近四年,他头一次允准她进他的书房。
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掩饰住心底的雀跃,公孙尔若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轻声进了书房。
“我曾经和宁王做了一个交易。”坐下以后,顾禾开门见山,“当初他们已经查出来是你害了小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宁王他们的意思,自然是留不得你,后来我曾去找过宁王,让他放过你三年,如今三年早就过了,你是打算亲自上楚王府的门负荆请罪,还是想让本王帮你瞒了此事?”
公孙尔若脸色渐渐惨白,“殿下的意思是……当年若非有你出面,妾身早就被宁王他们杀了?”
顾禾不置可否,双眸一瞬不瞬看着她,在等答案。
公孙尔若一双灵眸瞬间被水汽氤氲,“妾身能否知道原因,当年,殿下为何要为妾身求情?”
顾禾冷笑,“当然不会是因为对你有任何想法。”
公孙尔若心底一沉。
“你是杀人凶手,无论被和亲给哪一位王爷,都会害了顾家人,所以当年便勉为其难收了你。”
“仅仅是……因为想替皇室分忧,所以答应娶我的吗?”公孙尔若强忍着泪,一字一句地问。
“还因为早在三年前,本王便料到我会去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所以答应娶你。而娶你,既会免了嫡系王爷的为难,也不会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一举两得。因为,本王不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和你耗。”
公孙尔若到底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所以当初我问殿下为何愿意牺牲一辈子幸福娶我的时候,你告诉我无需牺牲一辈子,三年便足够了,如今三年过去,你要离开了,是吗?”
顾禾并未正面回答,“本王与你之间,除了有个夫妻之名,再无瓜葛。”
公孙尔若哽咽着,这个男人,成婚将近四年,从未碰过她一分。
“殿下从未把我当成妻子,可殿下却不知,我早已将你当成此生唯一。”
顾禾毫不动容,狼毫笔在指间转动,埋首于书案,声音却低沉冷冽,寒意不减,“回答本王方才的问题。”
公孙尔若身子轻轻颤了颤,“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这是你自己的事。”顾禾头也不抬,“要么负荆请罪,要么以死谢罪,具体哪一种能得楚王府那几位的原谅,端看你的造化。”
公孙尔若心头堵得难受,她爱极了眼前这个男人,其实只要他开口,哪怕让她给尹相思的孩子以死谢罪,她大概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奈何他眼中从来就没有过她,更遑论会给她提建议了。
不知为何,听到他要走,她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来,有些话,或许是时候说了,她害怕将来没机会。
“嫁入摄政王府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改正自身,朝着殿下喜欢的方向提升自己,可是,都快四年了,殿下难道连一个关心你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若是他有喜欢的人也便罢了,起码她能知道自己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差距,可事实上,并没有,他每天都忙于政务,从不近女色,性子冷漠得可怕。
“本王自己便能关心照顾自己,无需假手他人。”顾禾拒绝得很干脆。
“殿下……”最后这一声,公孙尔若是跪在地上哭声喊出来的,“让我爱你一次,可好?”
顾禾手中毛笔顿了顿,脸色骤然霜寒下来,“滚!”
抬袖抹了泪,公孙尔若不甘心地站起身慢慢走出书房。
*
是夜,中秋宫宴。
雍王与顾禾的父母早早就入了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顾禾带着公孙尔若入宫的时候,宫宴时辰已经到了。
这是公孙尔若嫁给顾禾四年头一回得见他的父母,她满心激动,上前去给二老和雍王行了礼。
顾禾父母对她的态度很淡,只是客气地让她起身送了见面礼就没别的话了,也不问他们为何成婚四年没孩子,更不问她与顾禾相处得如何。
雍王也是淡淡的态度,语气非常客气,分毫没有亲近之意。
公孙如若顿时觉得自己被孤立了,也是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四年顾禾为何不带他回雍王府拜见公婆。
因为在公婆眼中,她这个儿媳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一阵委屈涌上来,公孙尔若满心苦涩。
陪他跪在一旁给长辈请安的顾禾压低声音,“我爹娘让你起身了,发什么呆?”
公孙尔若这才回过神来。
顾禾眉头微蹙,继续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若是身子不适,就打个招呼提前回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公孙尔若摇头,“我……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