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广泠晕晕沉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她正坐在一张梨木躺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张半大的虎皮。
房间暗淡。
四下一扫,才知是庙上的阁楼。眼前立着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交襟褐色布衣,外罩黑色苍鹰大氅。袖角暗纹用金丝制成,脚下一双皮制的黑靴。
在他的背后摆着一个拈着白玉瓶的菩萨塑像。佛龛上点着三根香。窗边高几上摆放着一支雪色蜡烛。
透过朦胧光晕,衣广泠才慢慢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棱角轮廓分明,剑眉冷目,菱唇下有一匝黑色的胡须。面色因为他的冷漠而显得有些憔悴。当然,他年龄虽大,却很有气质。远远瞧上去,很容易辨认出他少时的英俊出挑。
这是一个很有风韵的中年男子,衣广泠如此总结。
正在好奇时,一声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但问的却不是她。
“小姐可醒了?”
“回大人,小姐已醒。”伺立在躺椅处的男子拱手向前方的中年男子答。
屋正中是几块稀疏的鹅黄色飘纱,算是起了帘子的遮挡作用。
“掌灯吧!”那中年男子再次吩咐了一声,随后便听到簌簌的几声响。屋中已然灯火通明。
坐在躺椅上的衣广泠这才注意到,这房间里四下站着的属下。他们身姿挺拔,身材适中。手上握着剑,专注地看着前方,保持着他们一贯纹丝不动的动作。
这么多人?
会是什么人?衣广泠脑海中闪过这些字眼。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衣广泠横扫一眼四下站立着的黑衣人,语气凉如冰。
然而前方的中年男子却没有及时地回答她这个问题。倒是他身后立着的老婆子笑嘻嘻地向衣广泠看过去,“老爷,小姐长得还真像您呢。这眼神,这脸蛋。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好像同老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中年男子听到这些话后莫不神采奕奕,捋了捋胡须,猖狂道,“那是自然,老夫的女人不像我像谁?!”
老婆子颔首躬腰,“啊,对对对。”这笑声听上去,却是巴结之话,虚伪之意。然而,看他们二人对话的样子,关系一定非常亲近。
“醒了?”中年男子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轻快的笑意。衣广泠不为所动。又或者说他有一刻的愣怔。因为她不知道这中年男子究竟是谁,又为何会做出那样和蔼可亲的表情?
“渴不渴,老夫命人给你泡杯热茶?”那中年男子走近,轻问。
衣广泠凝着眸就那样看着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回答。但是自去庙会到现在,她似乎还真没怎么喝过茶,是以说起口渴,她也没怎么注意地点了下头。
中年男子一回身执手,片刻便有人下去了。他俯视着衣广泠,一字一句地说,“孩子,我是你父亲!”
心中一响,犹如汤匙从高处掉进了空瓷碗。那么凄厉。
“你在说笑吧?”衣广泠虽然不清楚是非是假,但还是保持着固有的冷静。她抬起花边袖子,闲然地把弄道,“阁下适才……说什么来着?”右脚往左脚一搭,闲散地一甩裙子,“你说我是你女儿,那你又是谁?”
“呵,好巧的一张嘴。”那中年男子话中明明透着生气的责备之意,但是脸上却挂着满满的笑容,“不用揣测我的身份,日后老夫一定会慢慢儿地告诉你。现下,你只要知道,老夫是站在你这边的人便成了。无论何时何地,荆阳城里,你都不是一个人!”
衣广泠加大了声音,“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缓缓地坐向身后的凳子,目光透着揶揄,“你很好奇么?”
“是,很好奇。”在这荆阳城里,除了月如笙以外,还没有几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一瞬好奇的同时,她就抚手敲着桌面,“告诉我,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没想到你这脾气也跟我一样!”大手盖过去,温热地在衣广泠的额头一抚,只不过衣广泠后退避开。
仅同前额发丝有一丝亲密的接触。
“哈哈,果然,你很灵敏。同你母亲一样!”中年男子见衣广泠谨慎小心的反应,不禁大笑。
沉默地互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终于开口了,“要是没有老夫,你可能在荆阳活不下去。”
衣广泠不以为然,“这话怎么讲?”
“在这荆阳城里,想杀你的人不少,而每一次拔刀相助的,都是老夫的人。”中年男子抚着腮,眯着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每一次动手,他们可都是想要你的命。”
“那个常常出手相救的人是你的人?”衣广泠吃惊,“为什么救我?”
“不是刚刚说了么,你是老夫的女儿。”中年男子目光幽远,“不过这么多年,想让你认祖归宗,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好,我愿意。”那边刚刚说完,衣广泠便态度坚决,“不过,想当我的家人,可是没那么容易,不是随随便便出手相救,就可以的。”
“哦?”
“实话实说,在这荆阳城里,的确如你所言,危险重重。因此缺少为我做事儿的人,也是真话。”衣广泠呼了一口气,“所以任何一个对我有用的救命稻草,我都想要抓住。包括给别人当女儿。”
其实衣广泠想,反正她也不是夏流岚,给谁当女儿不一样,只要有人帮忙复仇就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这么说,你愿意认我这个爹?”中年男子眼中含泪,真的在为衣广泠这句似真似假的话感到高兴。
衣广泠点头应下,而后突然笑道,“不过,流岚还真是好奇,父亲适才所说的相助之举?”
中年男子怔了怔,笑声朗朗。然后招手唤来了那心腹属下,说起了曾经相助衣广泠的事儿。
他们说到了,当初衣广泠出府在瓷器店获得的那个免费的白玉菩萨雕像。又说到了,被抓沱山时,背后威胁张极将军,将她释放一事儿,当然,还有后来为了查清杨柳镇的孙老实,于沱山之中,替其解决了挖坟毁尸灭迹的人。最后还说到了在水城江东,替其逼迫丫鬟蓝姑说出真相的事儿。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眼前的男人所为。
那属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书册,像念账簿一样,将对衣广泠所做的事情一字不假的念出来。
这其中,最为震撼地,是他说起的水城江东一事儿。
“原来,蓝姑受刺激,是你的人干的?”衣广泠猛地站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差点儿坏了我的大计划!”
“计划?”中年男子冷笑,“如果不是老夫帮忙,那蓝姑会向你吐露实情么,而你还能知道关于夏云朵的秘密么?”
“这……这……”
“而且……若不是老夫的人提前一步去同蓝姑谈谈,只怕那人早就被解决掉了,又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上呢?”中年男子分析道,“前后那丫鬟遭遇了不少刺客,这些事儿,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吧。”
不错,那夏云朵知道蓝姑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才接连派出刺客前往刺杀。但是奇怪地是,那日从夏云朵口中得出,那蓝姑却不是他的人杀的,那么,会不会是眼前的人呢?
“老夫的人不会那么愚蠢,只不过将她吓上一吓,骗她说出实情罢了。至于……蓝姑后来怎么样,那老夫就不得而知了。”中年男子早就看破衣广泠的怀疑,所以才会明智地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蓝姑死于留音斋,不是你的人干的?”
“当然不是!”
衣广泠妥协,不再继续追问。杀害蓝姑的人,排除了夏云朵,又排除了这个人。那么还有谁最有可能有杀人之心?
听如笙提起过,蓝姑在南音庙山下见过三小姐夏雪滢。两人之间还有过争吵,那么,杀害蓝姑的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属下干的?
蓝姑手上握了夏雪滢什么把柄么,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呢?左思又想,衣广泠方回忆起,蓝姑是夏雪滢母亲身边的心腹丫鬟。按道理来讲,主仆俩的关系不错。可为什么她们之间会有嫌细呢?
中年男子摸着下巴,细瞅着眼前如此深沉的女儿,有些振奋。他觉得,衣广泠一定是在心中暗暗分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击败来敌。
他很看重她,也知道用心培养。所以不打断,不提示。只那么呆呆地愣在凳子上。
“既然刺激蓝姑的是你的人,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衣广泠双目炯炯,泛着彩色。
前一刻微笑的中年男子又恢复了冷漠疏离的表情,“这个人,身份太关键,老夫绝不能告诉你。”
衣广泠步强迫,“那好,此事儿我不过问。”停了下,又道,“你找我来,应该不止认个亲那么简单吧?”
“不好意思,确实这么简单!”中年男子很懂得应付她性子的策略,“如果下次需要帮助,还可以再来此地。”
衣广泠立在原地,露出鬼魅的笑意,“难道你不怕我告诉外人,让他们对你一网打尽么?”
“老夫觉得,在这荆阳,你可能还没这个能力。”中年男子迎上对视而来的目光,“帝都传言,老夫还是听说过的。”他起身,近到身前,俯下脑袋,手搭在了衣广泠的肩上,“好女儿,这亲生和收养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会不会对你所做的一切给予特别的支持。包括,你选择的男人!月如笙这个女婿,挑得不错。为父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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