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军师杨谭所做的那些,瞒得住自是最好的, 那样朝渝的胥氏族人和两万胥家军便不会有危险,但若是瞒不住,就是现下的情景了。
魏皇不会放过她的,怎会让她活着走到朝渝。
彼时,景穆太子亦在大禹军中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若是她跟着顾珏暔一路出发,必是最好的。但若是这样,胥华与年华便彻底的断不清楚了。顾珏暔势必不会让她犯险,在途中就会想方设法的将她送离。另外,如果这样,势必给禹军造成威胁。
既然选了这条路,哪怕再给自己一丝依靠都是可笑的。
魏皇派的杀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敬业态度来的。
年华经过这些年,身上那点儿微末的武功早已经没了。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脑子了。
她在舂陵胥府住的那几天,拖杨谭给她捣弄了一些东西,她依着年长风曾经的教的方法,将其都制成了稀奇古怪的药粉。那时候还不确定魏皇知道她的存在,弄这些东西不过是为了傍身罢了。
对付第一拨刺客的时候,她正在路边茶铺里喝水,连累了茶铺里的一家三口,均是丧了命。而她,撒完了身上的药粉,依旧是折断了一条腿,引发旧疾。
猫头儿拼死带她逃了出来,一人一马狂奔了整个晚上,她差点儿将肠子给颠出来的时候,猫头儿才舍得在一处隐秘的山林里将她放下。
受了伤的人总是有些脆弱的,她就躺在那山沟里,猫头儿筋疲力尽的卧倒在她的旁边。看看天上的月亮,再数数天上的星星。想想那个人,再想想小锦儿,疼痛麻木着也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黑着,星星依旧亮。张桐山就逆着月光站在她面前,逗弄着已经恢复了不少精力的猫头儿。
张桐山听到动静扭过头见她醒了,黝黑的汉子呵呵傻傻的冲她一笑,开口道。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我那日在市集上,还买了一袋子荧光粉,落在猫头儿的马鞍下面了,分量也还挺足的。”
年华心里那个无语,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敷衍附和的也回他呵呵傻笑。但是心底深处,一股子几不可查的暖流,终是暖了一些这寒色的月光。
可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几句话,第二波刺客便又煞风景的出现了。
这就对了,之前对付第一拨,她只是以逃命为主,不杀人。这样一来,就间接性的导致了第一拨与第二波之间相隔的时间必是极短的。因为不彻底。
一时间,兵刃交接,血腥味儿重新弥漫,这处原本静谧月光的山沟里,被硬生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凶残与丑恶。让所有的人都堕落在无尽的深渊中,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只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阎王爷又摆出了一条黄泉路,可惜,这次死的依旧不是她。
她只记得,张桐山红着眼睛像一头困兽杀了所有的人后,倒在地上咧咧嘴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胥儿,张大哥欠…欠你的一条命,终是…还上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猛的点头,不晓得泪是留了多少,哽咽在喉间的话终是因为见惯了太多的生死离别而说不出口,生生吞咽。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徒手鲜血淋淋挖好的坟也好了,初阳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张桐山的身上,她蜷缩坐在一旁,看着坑内的人,扯着嘴角笑了笑,吞下咸咸的眼泪。
“张大哥,为什么你什么都不问,死的不明不白的,同那茶铺的一家人一样。胥儿欠你一个解释。等来年吧,春暖花开,那时你坟头开了野花,我掂一壶酒,给你讲一个故事。”
牵着猫头儿,她重新上路。想要翻些干粮填腹的时候,发现包袱早不知掉在何处了。饿的头昏眼花,却猛然看见张桐山的马上有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仅有一物,青古色的披风。
她颤抖着手抚上去,将头埋进那披风中,贪恋上面的气息。
她很累,很累。连在这山沟里好好的睡上一觉都成了奢望。
不过这次算是将所有的杀手都解决了,她赶路安稳了好些天。其实也不算是太过于安稳,她有些自己吓自己,夜里总会醒来那么几次,摸摸胸口,叫一声阿弥托福,庆幸心还跳着,人还活着。
身上的伤越来越严重了,流脓发炎。她一路野菜野果子充饥,越往北走,越多的流民暴民,踩在尸体上人们死亡的恐惧也就越深。
终是有一天,她挖到了一些草药,这在此时是异常珍贵的。可不幸的是,被人给抢走了。鉴于她当时护药心切,手腕不晓得什么时候被掰折了,脸上被狠踢了几脚,疼晕了半晌。醒来后,倒是十分可观的认为,好在他们放过了她本就惨到极致的脚伤。
大禹永禧六十三年六月十九日。
大禹军一路前进,势如破竹,终于逼到朝渝城下。而彼时,景穆太子亲自随军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一时间,安抚了不少的民心。
朝渝城大禹营帐附近。
马儿背上驮着奄奄一息的女子,一瘸一拐的走在夕阳余晖的溪水边,拉下长长的影子。在北地的微风沙中,女子身上破烂的裙角微微飘起,显得寂寥与孤凄,映在夕阳的霞光中。这一幕,仿若泼墨的画,失去了灵魂,独留渲染。
一路走来,处处尸体,腐朽酸臭。乌鸦停在上面,悲戚空旷的几声后便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食,饿狼却只能在夜间出没,撕碎剩下的骨头渣子。
她伏在马上,撑起一丝力气,眯着灰茫的眼睛看看远处,那一处一处的毡包营帐,整齐的排成了一条线,气势宏伟异常,与此处山河融为一体。
这便是大禹的营地了,她终是到了。
“猫头儿,停下,我…喝口水。”
猫头儿是匹灵性的马儿,将她驮到了溪水边卧倒,似是想要它的主人好受一点儿。
年华挣扎着翻下马来,手里顺带拿着那件青古色的披风。脚伤太重,她已不会走路,拖着身子啃着土艰难的爬了两下后,才看到清流溪水中倒映着的自己。
河水旁,横七竖八的有几具难民的尸体。其中一具衣衫褴褛逃难老妇尸体,已经酸臭异常,招惹很多蚊蝇。而上面却还坐着一位小女孩。小女孩面色发黄,孤零零的坐在那里,但一双大眼睛犹自明亮,骨碌骨碌的打量在年华的身上。
或者在孩子的眼中,这个人…哦,不对,应该是这个怪物的行为很是怪异。
年华看着河水中的倒影,抬起尚能活动的左臂,努力的沾了几滴溪水,够到头顶的白发上,抿了几下。做完以后,她又似乎很是满意,冲着河中的倒影费力眨了两下眼睛,带着一丝的满足,却因少了鲜活的气息,而变得几分悲怜诡异。
“婆婆,婆婆,你在干嘛啊?”
小女孩坐在尸体上,终是看着年华忍不住问了出来。在孩子的眼中,面前的这个人,半头白发,满脸脏污血迹,怕是同她身下死的婆婆没什么区别。
年华扭过头,撕扯嘴角,对她笑笑,眼角强自抿进一丝温柔光亮。
“我马…马上要去见我的夫君了…总要拾辍…拾辍…才好去见他吧。”
说完,她又叹气了一声,低头重新看向了河中的倒影,抚上鬓角。那倒影中风霜年似半百的人,眸中浮着凄晦尘雾,卑微到泥土里。带着隐忍、痛苦、扎挣、坚强、悲凉。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溪水好似回忆了一切。她看到了多少年前,那漫山春风中的少女,宽宽的裙摆旋转起摇曳的花,在清香的风中,放肆那铃铛般的笑。
她也看到了北地舂陵的血一次次染红了古老的城门,帝都平昌的人一场场精心谋算这世道人道。
最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夫君,在清风院的那颗玉兰树下批阅奏章,偶抬起头来,对她微微无言一笑,和沐了一院的春意。
亲人、朋友、爱人、孩子……她曾经拥有很多,也很珍惜,似乎没什么好后悔的。
“可惜…我变丑了,他怕是不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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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永禧六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
胥家二女胥华,奉太子命孤身一人,入朝渝敌城。劝降魏皇,誓要保全家族,还天下太平。
六月二十九日,魏皇大婚,册胥家长女胥锦为后。册封大典中,新皇后在胥家军全体将士面前,一身鲜红凤冠霞帔,翩跹之姿跳下十丈高楼,言其誓不二嫁!
胥家二女胥华,手持原胥家军主帅胥仲宰军令牌,号令全军。当众宣读永禧五十七年,旧魏皇在魏禹大战中,下达给胥家军的密旨军令!
至此,一代名帅胥仲宰之死终是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来,当年魏深知禹之强大,无力抗衡,势必国破。然一国基业,帝王颜面终不可失,便密令胥家军投出舂陵城,后魏国再降,以此法摆脱魏氏一族的千载骂名。
胥家少帅胥皓,得知真相后,痛悔自身所作所为,被奸人蒙蔽。自觉无颜面对胥氏祖宗,撞上其姐之剑,当场死在城下,血流魏氏王宫。
后胥家军在胥家二女的带领下,奋起反抗,攻打魏军。终因兵力悬殊,全军覆没在朝渝城,无一兵一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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