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听他说的好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闻人遥以为姜梨是不信,连忙道:“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就算如今你和阿蘅定亲了,日后我得叫你声嫂子,关于阿蘅的不好我还是要说的。”说着说着,他又嘀咕起来:“说起来阿蘅怎么就和姑娘定亲了呢?我还以为他辈子不会娶亲的。”
“为何他辈子不能娶亲?”姜梨问。她本以为闻人遥会说姬蘅性情恶劣之类,却没料到闻人遥的回答令人意外。
“因为那个卦签啊!”
姜梨问:“什么卦签?”
闻人遥也没有隐瞒,只道:“十年前给阿蘅卜卦的时候,卦象显示‘冬月生,王侯之相个,因女祸遇劫,暴尸荒野,鹰犬啄食。’听这卦象就很凶,阿蘅虽然表面上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他提起娶妻生子的事,所以我想也许他还是在意的吧。不过没想到又主动与皇上求了赐婚。”
姜梨闻言:“女祸是什么?”
“就是因为女人惹出的祸事呗。哎,”闻人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的不妥,赶忙补救,道:“我不是在说二小姐。而且那个卦象……可能也不准吧。阿蘅自己都不怕,我师父也说过,扶乩门代不如代,到了我这代,我扶乩的本事已经塌糊涂,简直有辱师门,所以可能出了错。”
虽然闻人遥这般说,但姜梨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心情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生出种不好的预感,像是有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
见姜梨神色还是没有轻松起来,闻人遥暗骂自己多嘴,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道:“姜二小姐也不用担心啦,这卦象里还没有完,只是面,还有后面的,我……”
他话音未落,薛怀远屋子里的门就开了,姬蘅从里面走了出来。
闻人遥立刻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只看了看姬蘅,奇道:“你居然挺高兴?”
姜梨看向姬蘅,姬蘅的脸色很好,嘴角含笑,似乎十分轻松。她心稍稍回落了些,薛怀远也紧接着走了出来。薛怀远看起来也不错,他对着姜梨含笑点了点头,姜梨的心,这才彻底的放了下来。
她走到姬蘅身边,轻声问道:“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姬蘅嘴角勾:“说你骄纵任性,让我日后多担待。”
姜梨瞪了他眼,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她哪里骄纵了,论起任性,姬蘅才是最任性的那个。她还要再说什么,叶明煜已经招呼大家去前厅用饭。因为是家宴,不必拘束什么。
叶家人大约还有不自在,其他人也就罢了,姬老将军爽朗耿直,闻人遥是个爱凑热闹的自来熟,林尧就是个小孩子,司徒九月倒是性子冷了些,但人家是个大夫,而且长得很漂亮,是能够忍得。但姬蘅就不行了,虽然姬蘅也长得漂亮,但他的漂亮太富有侵略性,虽然至始自终噙着笑容,但总让人忌惮下刻他会不会就要把人拖出去灭了。
而且叶世杰很执着的认为姬蘅抢走了自己的外甥女,原本他的主意是撮合姜梨和叶世杰,这样日后姜梨也算是嫁到自家,叶家都会好好呵护他的。谁知道途杀出这么个人来。
叶明煜吃饭的时候目光都带着恨意。
姜梨心好笑,不过令她欣慰的是,薛怀远、薛昭和姬蘅竟然相处的不错。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姜梨也十分了解,她能看的出来,薛昭就是个傻瓜少年,姬蘅对他有救命之恩,心早就偏向姬蘅了。父亲虽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欢喜,但也绝对不抵触,非常自然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姜梨的错觉,她甚至觉得,比起对当年沈玉容来,薛怀远似乎更喜欢姬蘅些。
这顿饭吃的,勉强算个宾主尽欢吧。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各自都要回去。姜梨对姬蘅低声道:“你先在外面等我下,我和父亲阿昭有话要说。”
姬蘅点了点头,闻人遥和姬老将军已经在门外上了马车了。司徒九月也收起药箱,叶明煜在外头冷眼瞧着,心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姜梨的舅舅,但无论是姬蘅还是姜梨,却总是和薛怀远说悄悄话,难道薛家和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叶世杰倒是比叶明煜有礼多了,他在朝呆的时间其实也不算很长,也就年,可和过去那个会在街道上,因为幅画与人气争执的少年相比,他实在判若两人。在官场上要守住本心实在很难,他也在飞速成长,虽然还达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开始学会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不让旁人发现。
虽然他觉得,他自己的点失落,可能瞒不过面前年轻男人的眼睛。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希望自己姿态能好看些,有尊严的退场,也算没有辱没叶家的门楣。
另头,姜梨和薛昭薛怀远回到了屋里。
姜梨关上门,道:“爹,您和姬蘅今日在房,到底说了什么?”
她实在很好奇。
薛昭满不在乎道:“姐姐,都说了是岳父交待女婿的事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姜梨没好气的道:“我又没有问你。”
在薛怀远和薛昭面前,她过去的脾性就展露无遗,仿佛没有经历过那些巨大的伤害似的。薛怀远看在眼里,时也有些怔忪,但很快,他就回过神,笑道:“你弟弟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交代了他些事情。毕竟日后要把阿狸交给他,我现在还不放心。”
姜梨有些紧张地问:“那结果怎么样?”
“旁人怎么说他我不管,毕竟世上表里不的人太多了。就算外头人都觉得这个人是好人,但他对他的家人朋友,也不定如表面上的和善。所以爹不在乎别人的评论,爹要自己看。”
“正直、诚实、善良的人,天下有很多,但也许并非阿狸喜欢。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我并非不想要阿狸嫁给个毫无瑕疵的,品性高洁的人。但如果阿狸喜欢的人不是这样的,我也不会阻拦。阿狸喜欢个人,总会有些理由。我之前不明白阿昭说的,姬蘅是如何护着你的。今日我与他说了席话,我觉得,可以放心了。”
姜梨讶然的看着他。
“爹可以很放心的把你交给他。”薛怀远笑道。他的语气不似作伪,连薛昭也愣了会儿,从前对沈玉容的时候,薛怀远也不至于如此有信心。
薛怀远也想到了从前。
姜梨生下来没了娘,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他亲自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她。小时候刚去桐乡最穷的时候,家里没有丫鬟,连头发都是薛怀远学着给姜梨梳的。把姜梨嫁给沈玉容的时候,他有多舍不得可想而知。
那时候沈玉容跪在他面前保证,说肯定会状元,飞黄腾达,让阿狸过上好日子,好好呵护她。但其实那时候,薛怀远并没有很高兴,他知道自己女儿并非是攀附富贵的性子,最想要做的,也并非夫君飞黄腾达,自己做官夫人。但那时候阿狸喜欢沈玉容,沈玉容也有这个心,薛怀远也就罢了。
今日的姬蘅,没有在薛怀远面前下跪,他能从姬蘅眼里看出年轻人的骄傲,和过去的姬暝寒如出辙。姬蘅和沈玉容不同,国公府有权有势有银子,他不必费心如沈玉容般去夺,他能为阿狸做什么呢?
“我保她世安稳顺遂,永远快乐,永远不必为了别人委曲求全,去做另个人,这个‘别人’,也包括我自己。”姬蘅道。
他的话不紧不慢,说出来却像是最珍贵的承诺。
前生阿狸就是因为沈玉容,为了沈家,委曲求全做了不快乐的事,姬蘅明白了这点,他于是说,让阿狸永远成为阿狸,就算是为了他,也不必改变。
“我不明白,你喜欢阿狸的是什么?”薛怀远道:“因为容貌?她如今已经不是燕京第美人,因为勇敢,因为聪明?姬蘅,你身边这样的女子,并不会少。”
“薛大人,”姬蘅含笑道:“不是因为我喜欢她的品质,才喜欢她。是因为我喜欢她,才喜欢她的品质。如果她是个杀人如麻,飞扬跋扈,骄纵任性,心思歹毒的女人,如果我喜欢她,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
他真是肆无忌惮,天下有几个人敢说这样的话?承诺容易,真心的承诺却太难。他本就是浓烈艳丽的人,所以他的喜欢,也是如此决绝深刻。
“天下污名多少,我不怕。”姬蘅淡笑着开口:“不好的事情由我来做,她可以永远如眼前这样长大。薛大人,”他看着薛怀远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清醒的近乎冷酷,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如此温柔,像是猛兽亮出了最柔软的皮毛,执拗的守护着最珍贵的东西,他道:“沈玉容护不住她,我可以。”
就是这句话,让薛怀远所有的质疑,都没有了。
他的女儿,亲眼见过次她被伤害,对于个父亲来说,就是希望她能平安。虽然阿狸很聪明可以做许多事,但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个能护得住她的人,胜过所有。
薛怀远道:“你赢了。”
姬蘅仍旧笑着。
“阿狸交给你了,姬蘅,”薛怀远道:“请你好好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