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一群如同疯子一般的家伙,只是寂静了一瞬,深色肃穆而坚忍地开始挪房柱。
她一眼都没有看过他,她明明知道他在这里,却一眼都没有看他。
她眼里只有那个孩子。只有被压在房柱下的孩子。
住手!我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
男孩想要呐喊,但烟灌进了他的喉咙,脑中一片窒息的痛楚。
所有人都没有看他,所有人都丝毫不在乎他的生死,却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做出这样疯狂而可怕的决定。
你不是最爱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心肝。
他要爬出去,他一定要爬出去,否则会死在这里。
腿上汩汩的血迹拖出一条蜿蜒的痕迹。
然而陡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轻微的,木头碰撞的声音。
房柱被挪开了。
女子紧紧地抱起那个孩子,瞬间似乎天地静止。他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笑得那样开心。
房屋瞬间崩塌。
最后的那一瞬,女子似乎终于看到角落里浴血挣扎的他。
然而,眼神还来不及交汇,女人毫不犹豫地扑在了怀中孩子的身上。
房屋。瞬间坍塌。
世界一片火红,瞬间化作黑暗。
-
君骘瞬间睁开眼。
眼前漫无边际的黑色被一盏小小的油灯撑起,闪烁的微光映在他的眼底,却仿佛在灼烧着他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
推开窗,窗外夜色正浓。
抬眸,看到了夜空里耀眼圆润的月色。
今日十五。
蓦然想起窦归荑曾对他说起,如果想要对已故之人说什么,就对着月亮倾诉,即便是在地下的人,也能听得清楚。
那种胡话,他从不信。或者说,别人嘴里说出的任何话,他都不会轻易相信。
再深的感情也能瞬间背叛,再亲的人也能亲手将自己推进地狱。
然而,他目光清冷地望着月光,第一次,轻轻开口问:“真的,能听到吗?”
风扫过树叶,飒飒作响。
他嘴角微微勾起,那是用无尽冰冷深深压抑着狂怒的笑意。
微微偏了一点头,似是真的在与人交谈一般,他音调异常稳定,如同死水无澜:“不会原谅你。所以,如果你还能受到那仅存丁点的愧疚感的折磨,就不要安息。”
月色皎洁明媚。
而同样月光照耀下,一座豪华气派的府邸内,两人对面而正坐,气氛拘谨而凝重。
然而其中一方,语气却风淡云清:“听说小公子,在姐姐遭难的时候,曾经向窦南筝寻仇?”
“是的。”带着笠帽的梁禅略一点头。
那人沉吟了弹指,才轻笑道:“原来那两个月闭门于大将军府,是在养伤。”为梁禅斟上一杯清酒,那人笑然:“可你却没能杀了她。”
如果不是君骘,她会死。
君骘确实是疯了,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梁禅的手紧紧攥起,眼底闪过不甘的光芒。
“你可知,坚壁若倾,是为何故?”那人语气依旧淡然。
“拼力凿之,锲而不舍。”梁禅字字珠玑。
“的确,若是心急地撞击,很有可能壁垒未倾,而人先触壁而亡。唯有细细凿之,动其根本,才能成大事。”那人不急不缓,良久,说,“为了表示诚意,鄙人,为公子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公子不急不躁,徐徐凿之。”
“什么大礼?”梁禅蹙眉,说,“你可别轻举妄动,如今的窦家,权倾朝堂,若是露出马脚……”
“明日早晨,你便知道了。”那人端起酒杯,喝下小半杯,再将酒杯无声地放回桌上,“先乱其心,再乱其势。竹发迅猛,数夜可长丈许,是因为,竹内空虚。”
“窦家这十数年的光华荣耀,铺陈那样雄厚,你可曾想过,那里面,那贯穿所有的,巨大漏洞。”那人杯子轻轻一放。
“你姐姐太过天真,这朝月璧里的诡异,早就被窦家识破,放入朝月璧里那史载书简残骸,不过是仿品。即便是她有那个能力,得到了朝月璧,并以书简为证据请求翻案,届时,窦家也能以伪证之罪,再将她置于死地。”他叹息一声,说,“我将这些告诉你,也是想要奉劝你别再在朝月璧上下功夫。”
梁禅剧震。
“姐……姐姐……”他眼眶瞬间变红。
她以性命相搏,最终,也不过是踏入了窦家的重重算计。
她甚至到最后,也未曾得到他的半点消息。
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酒被震出些许,洒在桌上。
“明天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当然,我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回礼,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或是需要我什么帮助。”那人静静说道。
“你要的回礼是什么?”梁禅静默了一瞬,反问道。
那人嘴角微微扬起。
“我要窦家,永远都不可能出一位皇后。”
-
雒阳城东一隅。
窦栈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被搀扶着,走在路上。
蓦然,他似乎看到巷子阴影处的什么东西。他走近两步,忽然轻轻笑了,摆摆手让侍从们退后几步,拇指刮了刮鼻子,笑着说:“我说谁呢,你这……”
刀剑,穿胸而过。
染血的剑抽出,甩下几滴血在地上,重新插回剑鞘。
窦栈看着自己胸口上巨大的窟窿,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的光,然后,那光芒渐渐凝固。他扑通一声,顺势跪跌,趴在地上。
“你……”
飘渺的话语,生生断去了气息,无以为继。
夜色皎洁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打脸,确实很久没更。。。。
其实是有些私事,不过,还是打脸。。。。
第三卷开始啦,一开卷就死一个见见血。。。。
☆、第五十七章。兵权集势
永元四年十月。
大将军窦宪奉召前往凉州镇守,其窦笃,窦景二弟被分别派往封地视察,然而便在如此之际,窦笃之爱子,窦栈,死了。
据说是潜藏在帝都之中的流寇所为,为了此事,已行至半路的窦笃惊怒而折返。
“流寇?”窦南筝的背脊停得笔直,薄唇轻抿,想起那一日荒郊外的险遇,至今心有余悸,一声怒笑,“分明是窜逃十年的梁氏逆贼。”
“梁氏?”一旁的耿峣默了一下,想了想。方才问道,“是多年前,那梁贵人姐妹的外戚亲族?”
窦南筝瞥了他一眼,轻轻说到:“这些事,就不用提了。”
耿峣僵了一瞬,轻咳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温文道:“那今日午膳,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今日午膳,我要进宫陪太后娘娘用。”窦南筝脑子中还在琢磨着窦栈蹊跷的被害,不由得蹙眉道,“我这位表兄,虽说平时也不算积德好善之人,可是却是及其敏锐,其武功也是上乘,且每一次夜行,都一定是侍从跟随,如何瞬间取了他的性命,还叫他丝毫没有挣扎叫喊的余地,且了断那些侍从性命?”
“雒阳城城门看守或许大有问题。除非是他疏于职守,或是刻意为之,放入众多梁氏余孽……城门看守是三叔手下的人,来日,或得细细盘查才是……”
耿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窦南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对上他的视线,他却同时静静地移开了。
“阿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她。
“嗯?”
“你是我的妻子,自你嫁给我那一日起,你就是姓耿的人了。”耿峣垂着头,说这句话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叹息,既不是责怪,也不是劝说,只是毫无力度的,叹息。
窦南筝一愣。
“耿家的事情,我也同样……”窦南筝默了一下,客观地开始解释。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耿峣伸出手,触摸着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说,“一切只不过是让我慢慢明白,你并没有那么离不开我。”
窦南筝的神情微微一变。
然而在她还想要说什么之前,他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鬓发。
他淡淡地说,“以及,我也并没有那,爱你。”
窦南筝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阻止他离开,然后在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尴尬地松手,说:“耿峣,至少,我也曾将我的命交到你手上。”
“是么。”耿峣温文地反问,良久,说,“也许是的。可你只是你,是窦家赫赫有名的副将,你那样的性命,我承受不住。”
窦南筝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余光瞥着她:“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只是作为我的妻子,我……”
窦南筝没有说话,看神情似乎听得十分认真。但是耿峣却没有再说下去,拖着有些重的步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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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里自从有了个端和郡主,似乎颇具了几分生气。
一些平时行事不仔细的宫女出的小纰漏,但凡被她撞见的,都一句话消了罪责去。有一个小宫女磕碰了一个温室殿里的进贡瓷瓶,吓得魂都没了,立下就要被拖出去打死,可巧不巧地,哭嚎声惊醒了大清早睡意朦胧来请安的端和郡主,被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一句“一个小瓷瓶是么,我会和表皇兄掏个饶的”,竟就这么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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