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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直须看尽雒阳花 完结+番外 (戋笛)


  窦栈似乎还没听太明白,但是窦笃却似乎幡然醒悟。
  他猛然看向窦宪,说:“此番置之死地于后生,乃是一计?”
  “叔叔可曾听过,打鼠留洞之说?”窦南筝一笑,说,“在这种时候,只要让老鼠们看到那个看似有一线生机的洞,便不会去选那条破釜沉舟的死路了。”
  窦宪目光烁然,看着窦南筝,良久,放下酒杯,叹息一般地说道:“若你为男儿,南筝,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名垂千古之良将。”
  南筝似笑非笑得垂眸。
  “太后,这密函一共来了两封,这便是最为蹊跷之处。”窦宪起身,拿起其中一封,说道,“况且若是此等情况,是密不发丧还是即刻收兵,这应当是陛下来选择,然则信中却只提到一句密不发丧。”
  “那么,大将军认为,是何意?”太后瞥了一眼密函,问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信即便五百里加急却只为说一句密不发丧,想来,这不是给我们看的。这发出的密函,却大抵不止这两封。应当是还有被敌军截去的密函。我们如今在这惴惴然,却不想,得知我军主帅不在的敌军,会做何打算?”
  这样一点拨,窦栈才明白过来,大惊道:“这是五叔叔的诱敌之计!让敌军误以为主帅已死而放弃躲藏,主动出兵偷袭。”
  “那么我们是应该按照信里所说的密不发丧?”窦笃沉吟,“成全了五弟这一妙计?”
  “窦侍郎说得自然有道理,不过,下臣,还有一拙计。”窦南筝轻轻一笑,看像窦宪,说,“贼鼠已经看到洞穴,却还需要棍棒逼赶,才会迫不及待地跳进那死亡之穴。”
  窦宪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太后和陛下行了一礼,侧过头,以余光瞥了一眼窦南筝,说:“还望陛下调些兵马与窦副将,昭告天下,窦副将将于今晚出兵支援漠北战事。”
  这样一来,北匈奴的兵马想来会更加确定,窦瑰已死的事实。并且会在援军到来之前,选择突袭。
  “若真是如此,五弟这一次倒真是煞费苦心。其实,倒也只是周全了北匈奴单于的除患之心……”窦笃摇摇头,感慨一声。
  “他周全的,不过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窦宪面色阴郁了几分。
  窦南筝作揖,良久,叹息道:“父亲大人,五叔这一颗真心错付,可那终究,也是付了。那女人如今怀着五叔的孩子,父亲大人便……”
  她极少在公开场合喊他父亲大人。素来都是唤一声大将军。这一句话里的分量,窦宪一掂便知,却仍旧开口反问:“便如何?”
  “五叔此次回来,若如同我当年一般以战功相邀,父亲大人便纵了他们,离开雒阳吧。”她语气未变,神色却不卑不亢。
  “都是四弟开的先河。”窦笃猛然间一拍桌子,咬牙道,“南筝你也是,照着往日里的利落手段,那女人早该死了,偏偏你事至一半又领兵去什么河西,让我栈儿接手这个烂摊子,最后,还窦瑰自己来。这下好,人都关成侯爷夫人了,还外带一位小侄儿!”
  “三伯父说笑了。若那女人在那个时候死去,那才是真的大事不好。”窦南筝目光炯炯,“五叔回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荒诞的事情。”
  “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说话的刘肇,看这密函,陡然轻轻念着信的最后一句话,“望君定谋,密不发丧,侯府一干,勿晓恶讯……”
  为什么,不能告诉侯爷府里的人呢?
  刘肇心念一转,猛然间,瞳孔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窦家的小公子窦安然出世啦,虽然,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第五十四章。倾城殒逝

  深夜寂静。
  御医们都摇着头束手无策,到了下半夜也就退下了。用千年参吊着命,昏迷不醒随时有可能归西的青釉色片,此刻呼吸浅薄得难以察觉。
  屋子里的血腥气极重,可是归荑一丝窗缝也不敢开,只是呆呆地守在这房屋内。
  不知觉间,她也太过疲惫,抓着青釉的手浅盹,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痕。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觉得冷风忽起,归荑霎时间就醒了,再一看,窗子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青釉正立于窗前。
  归荑一惊,站了起来:“青姐姐……是,是梦?”用力晃头,脑子清醒了些,发觉这不是梦后,归荑喜极而泣。
  青釉身形未动。
  夜风拂过她的情丝,如今未施粉黛,脸色苍白的她,竟也有种遗世绝立的迫人美感。
  “那一天的夜空,同今日的极其似。”青釉淡淡地说道,嘴角噙着静谧的笑意,“他一早就和我说过,最恨人骗他。”
  归荑愣了一下,走到窗边瞥了一眼外面的夜空,然后扶着窗作势要关紧,说:“夜风凉,青姐姐,你还是……”
  青釉伸出一只手扶着窗角,阻止了她。
  “可我对他说尽了谎。”青釉声音融入夜色,轻柔飘渺。
  “五叔叔没有死。”归荑攥紧了手,说,“那是谣传,是兵谋。青姐姐,你等着,五叔叔他还会回来的……”
  青釉脸色一变。
  回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怔忪。
  “青姐姐,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等五叔叔回来,你们就可以……”归荑着急地说道。
  “他……还活着。”蓦然,青釉踉跄两步,仿佛听到什么笑谈,“呵呵,他,还活着……”
  可是眼泪却开始一颗颗滴落,青釉捂着眼,泪水从指缝里流出:“真好,他活着……”
  归荑神情忧伤无比,拿起绢帕欲替她擦泪,却被她轻轻推开。
  “其实,青姐姐,一生都背负着怨恨,这样的人,是很可悲的……”归荑喃喃。青釉瞥过眼,扶着窗台,沉默了良久。
  她缓缓伸出手,触摸星光。
  抬起头,满目婆娑。
  无数次深夜梦醒,她也是这样孤独地坐在窗边,一颗一颗眼泪落在窗台上——
  不可以吗。阿娘,阿姐,那个人,真的不可以吗。
  “终归,没有人有第二次抉择人生的机会。”她伸出的手攥紧成拳,手臂缓缓垂下,无力而苍凉,“一开始走上的路,到最终,都改变不了。”
  “青姐姐,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可能会有难解的误会和仇恨,但是你为五叔叔生下了孩子,血浓于水,想必姐姐和伯父们也不会再多做为难。哪怕你和五叔叔如今相互怨恨到恨不能夺走对方性命,但岁月留长……”归荑的话没有说完,却看到她微微偏过头来。
  侧脸削瘦,眉目温秀如浓墨蘸水晕染出一片山水袅袅。
  她嘴角微微扬起,笑得那样哀伤:“我爱他。”
  窦归荑满腔的话哽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我想,哪怕一个人也好,听听我说这话。也许,我不会觉得自己那样可悲。”她走近窦归荑,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他。我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如果我从未恨过窦家,我会爱他到什么地步。但是,在与我锥心刺骨的仇恨碰撞无数次后,这份心意,依旧难以断绝。”
  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样累。
  两年前——
  风若带着她立于城楼上,望着城下颀长伫立于马侧的身影,说:“那个,就是窦五侯爷。我听说,那朝月璧若是不在清河王府,那便是在五侯爷府。我会为你制造契机,你好生打算一下。”
  日光下,少年玉冠高束,意气风发。笑意灿然若暄暖日光。
  十九个月前——
  躲在屏风后的她与风若交换一个眼神,略一点头。通过缝隙瞧见那个曾远见过无数次的男子,看着他腰间刻着“窦”字的玉佩,目光森冷沉郁。
  然而目光上移,瞥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丰神俊逸的眉目,眼神却忽然凝固了。
  十个月前——
  她与熏尤设计杀死容婆,她重伤,窦瑰没日没夜地守在她床榻边。
  她盯着窦瑰胸口上的伤口。
  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何,偏偏是你。”
  七个月前——
  青釉为窦瑰系上那一柄长剑,他轻吻过她的额头。
  而她转身的刹那,泪落无声。
  阿瑰,待我得到朝月璧洗刷了祖父的冤屈,就来寻你。
  六个月前——
  “姑娘,你还是要喝吗?刚刚我们经过小厨房的时候,不是听到她们说……”婢女踌躇犹豫地看着这一碗乌黑的汤药。
  从婢女手中接过药,也不管还稍烫,一口喝到碗底,竟是一滴也不剩。
  “姑娘!”婢女急了,惊呼到。
  青釉摸了摸肚子,良久,苦笑道:“这原本就是疯子才能做出的事情。”
  疯掉吧。
  只有这样的她才有理由,为窦瑰生下一个孩子。
  -
  “把这些话,统统告诉五叔叔。青姐姐,都告诉他!”归荑猛然抓住她,眼眶通红地说到,“等到他一回来就告诉他,不,现在就写信,写信给他!”
  “真可笑,这长久以来的殚精竭虑,不是为了恨他,而只是为了,不爱他。”青釉胸口一闷,“可是,最终也只是证明了,不会因为恨,而不爱。但是归荑,反过来,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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