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釉走过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个地方湿臭腐朽,久住之下,不是被拷打或者治罪而死,恐怕也会久住得病而亡。
原以为来审他的是窦南筝,却没想到竟然是窦笃的儿子,窦栈。
他同窦瑰是差不多的年纪,却小窦瑰一辈,还要唤其一声五叔叔。
窦栈的话,青釉并不怎么了解,但是他的父亲窦笃,却是出了名的行事张狂,横行霸道。想必这个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说逮捕你的时候,还费了南筝妹妹不少心力。这样一看,即便是素衣白裹,你这挽金阁金魁的排头,倒是分毫不减呀。”窦栈缓缓地站起来,挑起她的下巴。
青釉一颤,嘴巴被堵着没法谩骂,用力地挣扎起来。然而这样的挣扎却好似合了他的心意,他轻笑着,缓缓松开她。
啪——
重重地反手一个耳光将她打趴在地上,她的口鼻内似乎有鲜血流出。
“不就是想靠着勾引男人上位吗,我和五叔叔,有什么不同。”复而蹲下,替她温柔地擦着血,轻柔地说,“依靠我,不也一样吗?”
然而他的动作陡然停住,似乎有冷意直刺脊梁。
这个女人,她的目光……
他放开了她,命人将她绑在了不远处的长木凳子上。居高临下地伸出脚踩在她胸口上,目光里映着牢狱里诡谲闪烁的烛光,说:“暴室狱里是没有天日的,如果讨得本少喜欢,还能给你个痛快。不学会好好讨好的话,就一点一点把你折磨死哦。”
他的鞋底很硬,稍一用力就踩得她胸口一阵气闷。
“我可不是南筝堂妹,她虽也手段狠绝,但行事素来磊落利索,气性高傲。最讨厌拖拖拉拉,阴毒丑恶的手段。所以,我提出把你交给我,她痛痛快快就答应了。怎么样,开心吧。你若是落在她手里 ,只怕不消两日拷打,就要香消玉殒了,在我这,可能活得长久些。”窦栈笑意残忍中竟又似透着几分怜惜,略微偏过头:“怎么,有话想说是吗?”
“那么,听听看有什么新奇的求饶方式吧。”窦栈将手伸向塞着她嘴巴的脏布,一边要取下,一边说,“痛哭,还是低声下气,或者,其实你还有什么可以和我谈判的把柄……”
“呸。”她朝着他吐出一口血沫,华贵的一副顿时沾染上了秽物。
他笑意忽然凝注。
手当着她的面握成一个拳头,朝着她的嘴狠狠砸下去。
然后,迅速地将脏布塞回去,看着她因为疼痛而闪烁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说:“怎么,断了牙是吗?不会让你吐出来哦,给我和着血——”
他的目光诡秘冰冷,变态到令人心颤的地步:
“往里吞。”
她全身颤抖着。
“所说,侥幸能活下来就要藏好了,猪狗不如地活在世间某个阴暗角落,何必再来自寻死路呢.”窦栈拍拍她的脸,欣赏着这一副绝世容颜,说:“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她似乎颤得更厉害了几分,窦栈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憎恨。
从这个女子的眼底,他看到的是无尽的恨。
窦栈俯视着她的双眼。只沉默了一瞬,就说道:“真是不得消停。所以说,斩草一定要除根。不然零零落落地总是冒出一些不知死活的蠢货,倒也是麻烦得很。不过,听说,你可是真正的梁家的遗孤,真是没有想到,当年的梁家,还有一位女孩活了下来。”
“本来我们只知道,当年梁贵人姐妹,是拼死护了一位刚刚出世的小侄儿逃出去的。我们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才是梁家唯一的余孽……”
他缓缓将头靠过来,说:“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青釉缓缓闭上眼。他们堵上了她的嘴,否则,最不济她至少也能咬舌自尽。
此刻她才明白君骘那一句“可不仅仅是死哦”的意思。
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知道你不会说。今天倒是也没打算对你怎么样,只是请你来看一场好戏的。”窦栈笑了笑,微微侧过头,说,“把人带上来,再给我那件干净的衣物来。”
窦栈一步一步缓缓离开,想必是去换衣服了。
有轮子摩擦着地面前进的声音。青釉不能回头,却闻到了一股复杂的气味。
刺鼻的辛辣味里混着苦味,还有腐臭的血腥气。
有人推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木头走了过来,隐约间,能看到木头背面是捆绑了一个人的。木头并不粗,但是从背面却丝毫看不到那个人,可见,被绑的应该是一名女子,身形瘦弱。
青釉眉头微微皱起。
当木头转过来的一刹那。
她眼眶欲裂,忽然手脚并用剧烈地挣扎起来,几乎要连带困住她的椅子一起倒到地上去。
一旁的狱卒走来给了她几个耳光:“给我……安静……老实点!”
她的血泪涌出,被打得痛到麻木的双颊,透出殷红的色泽,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嘴里“呜呜”地叫喊着,却无法完整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呜——呜——
风——若——
脑海里顿时闪过当初与她初遇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活得落魄如同小乞丐,几乎要饿死街头。然而一袭白衣娉婷婀娜的身影踱步上前,递给她好多好多吃的。
她白皙温柔的手指细心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脏东西,良久将她拥入怀中,说:“终于……找到你了。你姐姐呢?玥儿,姐姐呢?”
她本来是如饿虎扑食一样死命地吃着东西,却陡然全身动作都停了下来。
风若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女孩没有哭出声音,但是眼泪却一颗接一颗,砸在她的手背。
她颤抖着丢掉了受伤的所有吃的,蜷缩着抱起双腿。用力地摇着头,嘴巴被吃的堵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呜呜”地叫着,一颗颗落泪,发疯一样地挣扎嘶叫。
姐姐……
姐姐!!
风若也不在乎被她抓伤,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手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背部,说:“孩子,咱们不哭……不哭成吗?”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哽咽。
她还是如小兽一样挣扎着。风若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找到你了,就一定会保护你。不用害怕。”
缓缓松开她,目光温柔如水。
“青釉。孩子,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做青釉。”
此时此刻,青釉呆呆地盯着被绑在木架上的人。
她的风若姐姐,永远干净温柔的风若姐姐,如同迷离烟尘一般的女子,此刻,如同快要燃尽的灯盏一般,耷拉着头,毫无生气的模样。
一头如瀑的长发,被血痂凝结成一簇一簇。
曾经无数次温柔地抚摸过自己脸颊,为她凄惨的灵魂带来一丝安宁的那一双手,此刻,正被紧紧的束起。
陡然,她目光如针,泪如泉涌,几乎模糊了视线。
那一双手——
每一个指节,都被银针残忍地扎入深深钉入木头里。
无法弯曲,并没有流太多的血,却是断指之痛。
而这只是她能看到的,极小的一部分。她身上究竟还曾受过多少残忍的刑罚,青釉简直不敢往下想。
只要多想一点点,好像就要崩溃掉了。
狱卒不知道给她灌下什么,青釉暴跳如雷地“呜呜”叫着,此刻脚步声又响起,窦栈似是欣赏着青釉的反应一般,说:“怎么样,让你们旧友相见了,感动吧。”
“放心,给她喝的不过是补血的药物,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易的死去。”窦栈摸了摸她的脸,看着上面清晰的掌印,陡然沉声道:“谁打了她?!”
一旁的狱卒不明所以,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窦栈侧过脸,阴冷道:“拉下去。”那人跪下来求饶,可是却还是被拖了下去,窦栈抚摸着她肿起的脸颊,说:
“这个人,除了我,谁也不许动。”
仿佛是要独享品尝着最美味的佳肴,那种眼神,让她心惊。
一年多前,风若姐姐潜入了清河王府,不出半月便传出跌入湖中殁了的消息。
这么说,她落入这个阎罗一般的人手里,已经整整一年?!
在她金玉荣华,跟着窦瑰一起你侬我侬的那日日夜夜里,她的风若姐姐,正在无时不刻地承受着这无数切肤锥骨之痛?!
然而,更让她震惊同时心痛的是。
即便如此。
风若姐姐依然没有招出一字半句。
否则,她早就跌入深渊。
那是比一死了之,更加深沉的守护。
“想要和她说说话吗?”窦栈微微一笑,挥手示意旁边的狱卒,对青釉温和地说,“我来帮你叫醒她,嗯?”
青釉脸色一片青白,她死死盯着窦栈。
住手!你最好在这里住手!
否则不会放过你,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就算死了,也要化作厉鬼将你们的皮肉寸寸咬下,将你们一个个青火从头到脚焚烧致死!
然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诅咒。
狱卒们取下一盘的灯盏,稍稍倾斜,滚烫的蜡油滴向插着八根铁针的,血迹斑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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