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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赋/直须看尽雒阳花 完结+番外 (戋笛)


  彼时的西绒已身怀有孕。时光荏苒,惘然之间,重逢之时,她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变这样同他擦肩而过。
  多少年前,少女嫣然一笑时的话,犹在耳畔:“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她将手中白玉海棠簪交还。他却接过那簪子,狠狠砸在地上,簪子破碎成三节。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割破了手心,却恍若不痛。
  她只道:“宋箫,我亦可选择不等。”
  一晃,又是许多年过去,如今的宋箫,听到白玉海棠簪时,觉得如同隔世一般。
  那簪子明明被他摔碎了,为何。为何会在她棺椁中。她为何,为何她临死之前,还要戴上那不值钱的白玉海棠簪。
  宋箫面不改色,呼吸间,却有些乱了。
  阿绒。阿绒。
  此刻眼风若有若无地扫过清河王背影,那眼神无悲无喜。
  -
  雒阳城。宫城。
  刘肇的病养了月余,现下,伤口都已稳定,换药也不必日日换,三日一换便可。天气炎热,未免发炎感染,刘肇都是在殿内凉台中将养着。
  而彼时,邓绥正将药碗给递上。却来了地方将领呈上了边关急报。
  刘肇将密封的盒子打开,展开玄底银丝绣素帛,邓绥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他却微蹙眉,并未张口喝。
  邓绥察觉事有异。刚想开口,便听刘肇问道:“朕记得,约莫十日前,你兄长西境大败于羌人,连连失手退至键为郡,是不是。”
  “回陛下,确实如此。”邓绥回答道,“可是西境又传来何军情了?”
  “邓骘大败,今,撤兵至益州沈黎。”
  哐当——
  邓绥手中的玉质药碗没能端住,砸下碎了一地,浅褐色的药汁四溅。
  “而且,他斩了雒阳城派去的来使。”
  刘肇目光淡淡地扫过邓绥的脸,邓绥几乎是一瞬间,扑通一声跪下,膝盖被碎玉划伤渗出血来,她低着头声音颤抖道:“陛下,陛下请听臣妾一言……兄长素来行事鲁莽,想来定然是那羌人接连……”
  “邓绥。”刘肇并未马上命她起身,只是静默地说道,“你和他,最近可有通信。”
  “嗯?”邓绥一下未能反映过来,抬头只看到刘肇深邃的眸,“臣妾不敢僭越,只是家书,还是有写几封。”
  “那他可有何异样。”
  “并……并未有。”邓绥惴惴然答道,惊出了一身冷汗。
  刘肇“嗯”了一声,才道:“起来吧,去吩咐再熬一碗药来。”
  看到邓绥起身后膝盖处的血痕,又道:“去请个御医来看看你的腿。”
  邓绥应答了,退下。
  益州沈黎。那么十三州之一的益州,岂非已经失了大半。
  “陛下。”
  “嗯?”
  邓绥已经快要退出去,却还是回过头来说道:“臣妾向陛下起誓,家兄绝不可能有谋反之意,还望陛下明鉴。”
  “嗯。”刘肇轻声应了声,却再未多说什么。
  八月初的时分,风里,也带着丝丝的凉意,吹拂着刘肇依旧波澜不惊的面容。独自端着冷茶,小饮了一口,入口尽是苦,并无回甘。将余下的茶尽数泼于地,喃喃道:“是该进些好茶了,这茶苦了些。”
  眼中暗光流转,却并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
  清河王府。
  雨,终于停了。屋檐下滴答滴答,晶莹剔透的水珠坠落,溅在地上水沟中,一次一次泛起涟漪,打破原本平静的倒影。
  地下暗室中,散发着闷湿气息的地板上,散落着几支枯草。
  最后一根绳子,缠绕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头与椅背靠紧紧,不过分紧,粗糙的草绳却磨砺着她原本细腻的脖子。
  说实话,刘庆非常不喜欢,眼前这个人的眼神。
  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但却隐约间有一种……
  被看穿的错觉。
  对,视错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堪称愚蠢的女人,竟然还以为能够拉拢宋箫而迫不及待地说出秘密,却将自己至于如此死地之人。自己,怎么可能,会被这样一个人看穿。
  刘庆转开视线,她的眼神却未能转开。
  “窦归荑,你知道的,我可以让你死,更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她只是抿了抿嘴,却未多说什么。
  良久,她才说道:“刘庆,你毕生所求的,是什么。”
  “放肆!”一旁的狱卒看着王爷脸色,听到她直呼其名,便猛地上前一个抬腿踢在腹部,她吃痛地想要低下头挣扎,可手脚乃至脖子,都为绳索所缚,只疼得紧眯起了眼,皱着眉头轻咳。
  “皇权吗。你从未得到过的东西,为何你便笃定,它值得你一生去追寻。值得你,付出所有。”她顺过气来,“你从未站过的位置,如何便知道,站在那儿,究竟能看到的是何景象。”
  刘庆长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她的遗骨,究竟,在哪里。”
  “我换一个问题。”她觉得腹中一股翻江倒海的余痛,“在你看来,何谓君王。”
  刘庆目光陡然一锐。
  ——皇兄如今所求,当真是皇兄真正所欲之物吗。
  ——那么朕问你,何谓权。
  啪——
  伸手一个巴掌,将她的头一下扇向一侧。
  一缕血从她鼻内淌下。
  “我再问你一次,她的遗骨,在哪里?!”刘庆反手又是一耳光,用了有三四成的力,她的脸瞬间高肿。
  “你不……”
  又是正反两个耳光。
  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因为头的转动,勒在脖子处的绳索已然将她脖子磨破,上面的锐刺扎入肌肤中,沾染上了鲜血之色后尤为刺目。
  “多余的话,本王不想听。”刘庆一下掐上她的脖子,一瞬间让她上不来气,看到她眼快翻白,才松开手。
  伸手,召来了行刑的狱卒,吩咐道:“仔细,别打死了。”
  “是。”狱卒点头,取来了红木漆长棍,搁置于她平放的腿上。她方才被扼住咽喉,气还未喘过来,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视线模糊。
  红漆木板砸下的瞬间,仿佛割裂皮肉一般的疼痛令她惊叫出声,猛地一挣,手腕处和脖颈却被长绳紧紧勒住。
  青灰色的衣裙上,因不断砸下的红漆木板而沾上了斑斑点点的血迹。她额头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下巴滴落。
  缚住手腕和脖子处的绳索,将皮肤磨破,勒出的血亦是混着汗滑落进衣襟。
  在刘庆挥手示意下,行刑停止。她终于从无尽的疼痛中得以喘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扇耳光时,高高肿起的右眼难以睁开,只能睁着左眼,模糊不清地看着眼前的人的脸。
  “遗骨,在哪里。”
  胸膛起伏着,一瞬间,牢房中寂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良久,她才沙哑着声音,再一次,开口。
  “你活……该。”
  刘庆眸光一震。
  “活该……坐不上皇……位,活该……一生……不得所爱……活该……失去……一切……”
  刘庆的手瞬间高高扬起。
  “你在害怕什么?!”窦归荑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劲,猛地垂眸嘶吼道,尔后,才缓缓抬起血迹斑斑的脸庞,唯有睁着的左眼,清澈透亮,“你这个耳光……是想要阻止我说出什么……”
  啪——
  一瞬间,刘庆竟有了方才一样的感觉。不,比刚才更甚千万倍。
  那种……恍若,被那只眼看穿的感觉。
  “你不是为了‘爱’……而去爱,你是为了‘被爱’,才去爱……被你爱的人,是这世间……最可怜的人。皇位亦是如此……你为了……残杀……才想要去得到皇位,还是为了得到皇位……而残杀……呢……”
  “你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成为所谓的君王……那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你给自己找的……借口……你真正的目的……只有……”
  “残杀罢了……”
  “你走不出……自己被权利争斗所带来的阴影……便只能从残杀别人中……找到慰藉与平衡……别开玩笑了……你这样的人……竟然说,自己想要成为君王……竟然说……自己本该是君王……”
  刘庆夺过狱卒手中的红漆木板,猛然间打向她的头。
  “殿下!”
  不是说……不取性命的吗?!
  狱卒大惊失色。看着她微侧的头上,留下一缕鲜红的血,血染红她的眼,让她唯一睁开的眼变得不再清澈透亮,而是鲜红可怖。
  “君王……可不是得到啊……”
  那一双染满鲜血的眼,猛地溢出了泪,一颗颗,坠落而下。却透着无比坚毅倔强的光芒!
  “真正的君王……是失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足音茕茕

  那一双染满鲜血的眼,猛地溢出了泪,一颗颗,坠落而下。却透着无比坚毅倔强的光芒!
  “真正的君王……是失去……”
  “你是故意的吗……你想要本王杀了你是吗……”刘庆将手中红漆木板猛地一丢,揪住她的头发将她头往后仰起,“我不让你死……窦归荑,你别妄想……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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