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弓着背,抬出铜铸雕花的踏板置于马车旁,而马车的门帘杯掀起。
这马车颇为蹊跷,乍一看只是颇为富贵的人家,但是内宫的人相随,且那块踏板竟然雕的是双龙戏珠。
这普天下,拥有龙雕之物的人,此人是皇族?和皇族有血脉关系?
远远看去,只见到一袭暗朱色的身影,踱步而下。颀长的身影映着熙攘的长街,青丝如墨被微风掠起。
鼻梁高挺,眉头轻蹙。他下马后,窦南筝朝着他微微低头屈膝,行了个半礼就被他虚扶而起。
“这不是……”耿峭辨认了许久,蓦然间恍然大悟,一派脑袋看向扶桑,想要和她说什么,却见她脸色异样苍白,眼神些许颤动,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耿峭惊到,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窦南筝和那男子若有所觉,微微侧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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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骘刚到府门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烟罗,神色便沉了沉。
“去哪了?”家仆为他解下外衫,递来半温的茶水,他喝了一口放回端盘上,转过头看着一起跟随进来的烟罗。
“应当是去查探清河王殿下的旧事。此时此刻,也许公子安插的人已经被清河王殿下看上了。”烟罗如实地汇报,“在城南的景湘楼。”
“倒是能耐,偏掐着我入宫的时辰去。”邓骘蓦然间想起了前几日她和耿峭的争执,若有所觉,“她就是巴望着进一趟耿府。我入宫的消息是怎么让她知道了,她这眼线,倒是插到我跟前来了,却是不知原该是谁监视着谁。”
“那么,还是去将公子接回来吧。公子生存玩心,只怕是要闹出什么乱子。”烟罗垂眸道。
空中青雀盘旋了一阵,落在不远处的木雕扶栏上。邓骘伸出手,屏退了左右,走到扶栏前,将手轻缓地伸到青雀前,青雀一跃而上他的指尖。
他掏出绑在鸟腿上的布条,将青雀往空中一抛。
打开布条:梁结阴后,君会耿侯。
梁禅怎会和阴慎柔结交。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辈。陛下今日出宫是为了见耿家的人,为什么?难道是为了窦南筝?最近半年来,窦南筝的确有几分形迹可疑,像是在追查当年窦家覆灭之故,难道说……
慢着。
邓骘猛然间用力打开布条,仔仔细细地盯着最后四个字,几乎要把布条看穿。
刘肇去了哪里找耿家的人,难不成……
刹那间回过身去:“备马!”往府门外走去。
“将军可是要去城南接公子?”
“城南,呵。”邓骘冷然勾起嘴角,侧首道,“你去城南寻她,若是寻到,立刻带回府邸。”
“将军您的马……”马厮急匆匆把马牵来。
邓骘一跃而上马背,一拉缰绳即刻调转马头。
她那几分心思几分算计他再清楚不过,只怕趁着他入宫,如今她人早就已经不在景湘楼!
窦南筝毕竟是她嫡亲的姐姐,他总是怕照面打多了,会让她想起点什么。所以总是防着她和窦南筝见面。却不想,反而让她近一年对耿府格外地执迷起来。
该死!当年陛下一手策划剿杀了窦家,他却没有想到窦南筝如何会是善罢甘休的人。窦南筝难道是查出了什么?难不成此举,刘肇是为了对窦南筝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不……这些一点儿也不重要。
窦南筝是生是死,是安是危,干他何事?!
重要的,是其他事情!
用力的一抽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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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直直地抵在细嫩如藕的脖子前,不过半寸,没有丝毫的颤动。窦南筝眼睛一点一点眯起,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唱戏般的词,你倒是说的顺溜。但是,我连听也不愿听,所以,也不必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对我唱哪一出。”
耿峭看看窦南筝,又看看扶桑,却还是有几分担忧地说道:“嫂子……万一,万一是真的呢?我觉得……”
“我们窦家的人,从七年前开始,一个一个死去。呵呵,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窦家人……”窦南筝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半分的哀伤,有的只是沉静到冷酷的眼神,但不知为何,扶桑却更加感受到了这个人心底铺天盖的窒息感。
说这无情的话,做着无情的事,但是,不过是色厉内荏。
这一点,倒和某个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筝儿。”身后的男人扶住它的肩膀,在他的示意下,她一点一点放下刀,扶桑身后,莫语袖中暗藏的镖片也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窦瑰。
扶桑伫立着,默默看着窦南筝身后的人。他今年二十八岁,已经接近而立之年,但是岁月的沧桑感却在他身上显露无疑。他嘴角是微微上扬的,但是双眸中却比从前黯淡了不知多少。
比从前?
扶桑用力摇摇头,却似是望着一双闪烁着无尽星辰的眸子,那眼眸里还混杂着年少的得意而神采飞扬。
——我爱他……
女人的声音仿佛是从天际响起。
扶桑蓦然抬头,望向苍茫的天空。
——真可笑,这长久以来的殚精竭虑,不是为了恨他,而只是为了……不爱他。
扶桑的眼眸缓缓睁大。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窦南筝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窦瑰转身,暗朱色的背影,却让扶桑想起了满手的鲜血,想起了血泊中,血泪混凝着落下,拥有着绝美容颜的女子最终一点一点失去呼吸的模样。
那是……幻境?
还是。
记忆呢。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字一句……都给我听清楚了……
说什么……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霎时间头痛欲裂。
仿佛有谁在告诉她,不能忘,不该忘。
想起血泊中宁静的脸,女人,是已经死去的东西人吗?扶桑手紧紧地捂着头,仰天望着,挣扎着一字一句:“什么不能忘,什么?”
脑袋里如同无数细线在不断切割一般,猛然间疼得不能呼吸。
她跪倒在地上,粗重地呼着气,一只手撑地,指节收拢,泥土嵌入指甲,另一只手手指插入发丝,用力地摁着头。
——记住我说的……只有你说的话,他才会深信不疑……
“啊……”
她用力的将头磕向地面。路边的人好奇而有些惊惧地避开她。
马蹄声……
仿佛听见了漫天火烧的声音,伸出的指尖如同灼热一般地疼着。眼前模糊地出现了被烧着的府邸,熟悉的,而尖锐的疼痛划破心扉。
别烧了,不……不能死,她不能死……
谁?谁不能死……
急重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眼前,蓦然间陷入一片黑暗。
-
这里是……哪里。
一片迷雾缓缓散去,觉得有些冷,又似是有些热。
旧……庙?
年轻的男子和一身嫣红的女子。灰沉阴暗的天空。还有淅沥沥的雨水。
这是在……拜堂?在这样破旧而荒无人烟的地方拜堂?
“但即便你们的不到天下人的祝福,还有我。”如同整个人浸在水里听岸上人说话一般,一旁的女孩声音朦胧而带着几分异样,看不清面容,可不知为何却知道她笑意灿烂。
“一如你们今日成亲,他们不认,我认,天地认!”
轰隆隆——
一道惊雷响起。
女人丢下了红绸,看向了自己,不知为何,双手染血,朝着自己走来。
一步步后退,却躲不开那双带血的手。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
满是血腥气。
一切……似曾相识。
“我接下来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给我听清楚了……”
蓦然间,她感到刺骨的冰冷从头到脚浸透,刹那间睁开了眼。
而女人的话伴随着刺目的阳光,狠狠地刺痛了她。
——金玉绕梁散,唯恨终未央。记住了,把这十个字,告诉他。
眼前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身旁传来哐啷一声,木桶落地的声音。扶桑侧过头去,望见了床榻旁目如阎罗的邓骘。
然而,他的眉头锁起的模样,别有几番她看不懂的意味。
略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全身都湿了,冰凉的一片,又看到邓骘手中的木桶,仿佛明白过来什么。
心中堆积的怒气被压制住,她只是默默然起身,因为虚弱而些许挣扎,但是邓骘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丝毫相助的意图,却又没有离开。
直到她披上了外衫,朝着门口走去,他才豁然起身,一把将她扯回床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想死,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这样辛苦地自寻死路。”
“你在怕什么?”扶桑垂着眼眸一动不动,感觉到他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刹那间收紧,用可笑一般地眼神看向他,“邓骘,你怕我想起什么?”
没有想过她会这般问,邓骘愣了一下,蓦然间目光如针:“你……你记起了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再一次站起身来。
“你今日去耿府的时候,可是见到了什么?”邓骘继续问道。
“没。”
“那你为何会在侧门外昏死过去,你方才,又是梦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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