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殷曼离开了那儿,娶了她为妻,两人算是重新开始。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后来也收过两三个同僚送的妾室,但始终无人能动摇得了殷曼的位置。甚至那些妾室进门就被他不动声色命人下了绝育汤,他的儿女,皆出于殷曼。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他会一步一步的越爬越高,甚至爬到了首辅的位置,位极人臣。
然而,随着越往高位,他心中也越发担忧当年的事。
朝廷官员是禁止娶娼、妓以及罪臣之女为妻的,因为这已经不是有失朝廷体统,根本就是往朝廷脸面上抹黑羞辱。
官位越高,对此的惩罚也越严厉。
他如今是官居一品的内阁首辅,位极人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他的妻子却做过清倌人!
假如仅仅如此,即便往事被人揭露出来,他上表请罪,再辞官回乡,皇上念在他往日功劳的份上,顶多训斥一顿,再罚点儿银钱,也就可以过去了。
可要命的是,他为妻子请封了诰命!
在明明知道妻子的出身有污点的情况下,他却为她请封了一品夫人的诰命,这是欺君!
欺君之罪,身死祸族,他不能不为自家考虑。
迫不得已,他见了燕王派来的人。
原本已经做好了与燕王周旋的打算,不想,来人提出的,竟是这么一件事。
这倒让他放松之余,又忍不住暗暗的纳闷起来了。
燕王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绝不信那不速之客所言的理由,即便那是一部分理由,也绝不会是全部。
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可饶是他浸淫宦海几十载,绞尽了脑汁却也想不出来燕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金明揉揉太阳穴,苦恼的叹息两声摇了摇头,他到底是老了啊!
罢了,无论燕王有何目的,总会浮出水面。
横竖他原本就有两分想劝皇上立谦王殿下为太子的心思,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傅金明很快上书宣和帝,请立谦王为太子。
一石惊起千层浪!附和的有,反对的也有,一时间金陵城中,风云突变,各方暗动。
瑞王和端王又惊又怒,恨极了傅金明,且不管自身如何,毫不犹豫吩咐各自的手下,将谦王以及他一派的错处挑出来,无论如何这太子之位也不能落到他的手里!
他二人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假如这太子之位落到了一人身上,另一人定会不甘,宁愿谦王做太子。
但是眼下局势未定,他们两人都认为自己还有希望,又如何肯让谦王这个渔翁白白的得利呢?
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蠢?
谦王自己也吓了一跳,听到这个消息后,陷入极度的震惊中半响也没回过神来!
继而苦笑,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太子!
而且他也知道他自己不适合,他对政事不感兴趣,肚子里也没有弯弯绕绕,领兵打仗可以,但是当皇帝跟满朝大臣们玩儿心眼,他真的会脑子不够用的!
这傅金明傅大人与自己从来没有过交集,到底怎么想的,突然之间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多想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各种求他、让他不要上这奏本!
这回他那两个好皇兄能放过他吗?定会整死他的好不好!
果然,很快,他手下的将领便遭到了弹劾,侵吞军粮啊、冒领军功啊、杀无辜百姓充贼人数目啊等等,证据确凿,有鼻子有眼的,他这个作为主将的谦王殿下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而紧跟着,端王和瑞王也有好些龌龊事被爆了出来,两人各有损伤!
两个人愤怒了,理所当然的将此认定是谦王的反击,各自恨得咬牙切齿,各在府中大骂谦王阴险卑鄙、后悔不迭从前小看了他……
宣和帝见到三位儿子因此大闹,将整个金陵又搅合得乌烟瘴气,一下子又给气病了。
这一次,他谁也不见,三位皇子、皇后、贵妃前来求见探病,他一概不见,只有新近宠爱的姜嫔寸步不离的侍奉着。
他是被端王三人给伤透心了!便是谦王,他也开始怀疑起来,伤心之余更是愤怒——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
曾经他认为最耿直磊落的四皇子啊,想不到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他可真能装,一装就是这么多年!
呵呵,如今是看他老了吗?看他时不时得病,他心里终于也按耐不住了?终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就没有那么容易去除。
且这份疑心还会扩散:连他那样看起来耿直磊落的人结果都不可信,那么放眼满朝,还有谁是可信的呢?
宣和帝这回是真怒了,任由他们吵得厉害,自己躲在寝宫里养病,讳莫如深,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一个月之后,才突然生龙活虎的出来收拾烂摊子,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落着好,对于立太子之事,更是提也不提,就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事一样。
紧跟着,傅金明辞官离开了金陵。
众臣哗然变色,顿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根本就不想立太子!
一下子众臣都老实了起来,那些参合过一脚的,心中惴惴不安起来。转念又想,这件事满朝有谁没有参合过吗?皇上总不会将所有人一锅端了吧?
心中方又松快两分,默默祈求上天保佑,不要像傅首辅那样倒霉……
☆、第314章 父子兄弟猜忌
端王和瑞王越发紧张不安起来,父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这两年又不时生病,难道还不该立太子吗?
傅首辅离开金陵之后,宣和帝又宣布了一个大好消息,姜嫔有了两个月身孕,特晋封为妃,封号“贤”!
众人又大大的惊了一把!
皇后和敏贵妃以及端王、瑞王更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愤怒无比:皇上(父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寄希望于贤妃肚子里那个吗?
那生下来若是个皇子,是不是当即就封太子了?
父皇也不想想,即便是个皇子,能不能长大还两说呢!
对于很大可能即将要多一个小皇弟的事,谦王倒并不上心,他还在为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提名太子的事儿而郁闷着。
之后瑞王、端王又遭到打击,一开始他并不清楚,后来得知两位皇兄把这笔账统统算在自己身上,谦王顿时就急了!
这根本与他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啊!他只当是他们两人之间相互攻讦,谁知那两人竟不约而同怀疑上了他!
谦王怎么想也想不通,却也不愿意背这个黑锅让他们恨,便亲自上两人府上去拜访,坦然说明与自己无关。
谁知那两人根本就不相信他,两人看他的目光,冷漠中隐含怒意与愤恨,开口便是冷嘲热讽。
嘲讽自己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竟没看出他的真面目、原来三兄弟中,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等等,把个谦王气得差点儿没动手揍人!
谦王诚诚恳恳而来,怒气冲冲回府,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一夜,次日便请旨离开金陵。
这个地方,他是真的很不适合!
他没有想到的是,宣和帝驳回了他的请求。
谦王顿时愣住,进宫欲求见父皇当面说清楚明白,宣和帝却根本就不见他!
很明显的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架势。
谦王也不傻,瞬间就明白了,父王与两位皇兄一样,这是疑心上了自己了!
谦王不禁苦笑,父子兄弟之情,竟凉薄至此!
一时有些心灰意冷,便再不提离开金陵的话,闭门不出待在府中。
金陵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燕王正在筹谋如何将司马翟从越安山请出来。
燕王始终记得,衡王,只是一个试探。
虽然那一次的试探以失败告终,并不能从自己这里探出什么,但因此宣和帝反而会对自己更加忌讳、更不会轻易放过!
加上他年纪渐老,时日不多,恐怕就更急着想要动手了。
他身为燕地之主,没有道理一打仗便亲赴前线,北境离不开赵老将军,其他人独当一面或可,但统筹全局却差了点。
他很珍惜燕地所有的兵力,绝不能有任何原本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他很需要一个能够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的帅才。
这个人,非司马翟莫属。
并不是因为司马翟乃小王叔推荐,所以他便认定此人,而是关于此人,他亦知之不少。此人的确当得起。
想要将此人弄回来,却并非易事。
燕王和徐言梦提及此事时,徐言梦瞧了他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此事呢,这么久都没听你提起!”
燕王闻言在她腰间捏了一把,无奈笑道:“不是爷不提,自咱们从山虞回来之后,你自己想想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多少事情?哪儿让爷有功夫提及呢?”
这倒也是。
徐言梦点点头,忍不住道:“这个司马翟,真的那么难请吗?可是,他有那么一身本事,难不成就甘心明珠暗投了?一辈子这么寂寂无闻,那他当初又何必学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