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礴嘴唇轻抿,搁下茶杯来。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叫人扒墙根儿听去了那是大逆不道。他有多少野心,那都是夜深沉沉的时候才能拿出来估量清数的。平日里不能提说,那是会触怒龙颜的事情。
许礴自己拎了茶吊子斟茶,壶口水沿边溅出,打在他指背上。他捏手弹干,端起茶杯吃下一口,与容祁说眼下的事情,“士兵匪盗都清点过了,明儿该送的都送出去。那些妇人娘子们,大约家都在周边地界上,问清家址给人送到门上。山匪还得送去亳州知府上,让他们发落。明日想来就能处理妥当,再休整两日,大后日启程回京。”
事情都安排下了,说与容祁听叫,是叫他看看有无错漏。容祁低眉放下手里茶杯,抬起头看他,“殿下安排甚为妥当,只是那两位苏州来的师父,可是明儿就放了去?”
提起苏州来的两位师父,许礴自然想起青菀。山上的事情奇怪,这会儿想起来还有些呼吸不平。他不是见着美人走不动道儿的人,宫里长大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也不是个轻浮登徒子,见着什么人都心念难控,在下头支棱个小帐篷,不知羞不知臊。
他闷声一阵,与容祁说了句,“且再议吧,不知她们什么意下。”
容祁心有狐疑,眼里一丝探究之色一闪而过。心里揣度一二,还是开了口,“殿下打算带那小师父和她师父一道儿进京?”
许礴是有此意,自也不避讳,冲他点头。
容祁笑了笑,忽说:“殿下是瞧上那个带发修行的小师父了?”
一口茶叫容祁这一问给噎在了嗓子眼儿里,许礴忍了半晌才咽将下去。在不懂风月的青菀面前他正人君子装得坦然,在容祁面前却不能,那瞧起来得像个真的衣冠禽兽,因也不正面回答容祁的话,而是拿道德伦常来压,恼怒叱道:“这是什么话?叫人听去了,编排一番,我六王爷岂不是畜生?连出家人也要染指!”
容祁把脸上的笑拂下去,“殿下息怒,不过一句玩笑话。”
这玩笑话戳得许礴不大畅意,不是太爱听的模样。他原就是沉稳正直的人,一心扑在家国天下此类大事上。想有一日夺得宝座,实现毕生心愿。之于女人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是很上心。这会儿说他瞧上了尼姑,那不是毁他名声么?荒-淫无道,这是顶极大的帽子了。
然容祁突突开这么句玩笑,总也不是无故给自己找难堪。那一通劈头盖脸,可没给他留一点颜面。许礴什么性情他最是了解,大事面前无小事,没有揪细的心思,这会儿怎么就单单把那小尼姑和她师父想着?傍晚时分山上下来的士兵还说,那小尼姑是叫六王爷马背上拥了一路回来的。
本来他也只是好奇,无甚旁的心思。可瞧见那小尼姑与他记忆中的婉婉长着同一张脸,便是忍不住想为她探探底。那一句玩笑便是试探,得的回应却叫人难堪,可也总算让人安心。七年,他一直以为婉婉早死了,和骆家一道消失在了这个世上。可今儿又叫他见着了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能忍住不多关心一二?
倘或她真的是婉婉,那一定是不能与许礴生出交集的。倘或她不是,那以一个僧人的身份来说,也不能叫许礴给惦记了去。他自己又有些私心,隐隐约约,不甚明晰,只萌鼓着一点芽儿,因并不深想。
而被许礴训斥了几句,容祁也并不往心上放。跟主子混差事,没有不挨训斥的。疾言厉色都是小事儿,大可不必较真。这若什么都计较,连人脸色也瞧不得,那还伺候什么君主帝王,得什么功名利禄?
他从许礴的帐篷里出去,拐了几道弯绕往后头去。营帐里也都点起了灯烛,处处可见亮光。路过青菀和净虚的账外时,瞧着其中灯烛摇曳,两道人影压在帐壁上,俱是盘腿打坐的姿势。再看几眼,自回去自己的帐里,不扰人清修。
那厢许礴自个儿在帐里,案前发呆,满脑子想的都是容祁才刚问他的那句话。那话着实大胆,却也真的在他心上拨挑了一下。他低头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看上了那个小尼姑。他给自己的答案是否定,因为他不是那般轻浮的人。可想起山上自己那不受控的热烈反应来,又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多正人君子。
他在帐里枯坐一个时辰,用了晚膳,梳洗一番到榻上卧下。心思百转,想到后来就拉起被子往里瞧了一眼。心里实在无解,难以成眠,便又掀了薄被下塌,到帐外吩咐守夜的士兵,“把玄音师父请过来,本王要她解惑。”
士兵都知道他说的玄音师父是那小尼姑,应了声“是”便去办这差事。到人帐下,俯身凑面到帐前,冲里面说:“玄音师父,王爷叫你过去。”
玄音正要吹灯睡下,听得帐外人声,只好将嘴里的一口气收住,再应声是,“就来。”
青菀这会儿也知道了那领兵的是朝中的六王爷,皇上六子,自然不敢怠慢。心下里揣测着六王爷这会儿找她不知什么事,一面跟着士兵往主帐里去。到了帐外等士兵通传,得应一声,便从士兵打起的帐帘下进去。
到了帐内,但见着六王爷在榻边坐着,一身玄色寝衣,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更为深黑。他直等青菀进了帐篷,才从榻上起来,到案边去,嘴上又吩咐青菀,“坐吧,不必拘谨。”
青菀应声“是”,到他对面坐下,身姿摆得端正。她用出家人的姿态面对许礴,手里握一串檀木珠子,象征性地一颗颗数过去。那是静心使的,心不静的时候便急缓不定。她擒着珠子,微微颔首,问许礴,“不知王爷这么晚找贫尼有何事?”
许礴吸口气,只觉得从她进屋开始,那混杂檀香的体香又在往他鼻尖上绕。本来沉稳冷静不已,这会儿已然又有些迷糊了。心里咚咚的产生悸动,想做许多他平日并不会做的荒唐事。可这得忍着,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锁骨上,心念更是难控。
他把目光上移,水雾蒙蒙地盯着青莞,喉间发干发哑,暧昧不明地说一句:“想做些混账事。”
青菀再不知情趣,未尝过情果,也能从他的声音起听出某些信号。她不自觉把腿盘得更紧些,不敢抬头去看他。那眸子不能盯,一对视就怕他扑上来。这感觉太盛,心里便不自觉慌措起来,嘴上不知该搭什么话。
许礴便又自续自话,仍是那般暧昧的语气问她,“怎么办?”
青菀对这种事无力招架,手上珠子数得错乱不堪。她一直在寒香寺吃斋念佛,不大与男人共处。便是有一处说话的,那也是山下求签祈愿的,十分正经。人拿她做佛门中人,不敢对她造次。这样被人猎物般盯着,要吃了她一般,还是头一回。
她不知作何反应,腿弯处抖了两下,忽从毡垫上弹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帐外跑。哪知不过刚转身,一只脚抬起还未迈出去,就叫许礴一把拉住胳膊拽了回去。她在他另一手的撑托下,顺势仰躺在案面上。身子不过刚刚躺定,就见他弯腰俯身下来,脸对着自己。而脸是两个方向,他额角发缕散下,搭在她脸颊上。
青菀惊慌地睁大了眼,许礴便这么俯面盯进她眼睛里,低声问她,“跑什么?”
☆、9|行路难06
藏灰暗旧的袍衣,衣襟上压了一道白缘儿,交叠铺覆在白皙的脖颈间。其下胸脯起伏,高低急促。再伴着面上红唇微张,急喘吁吁。那眼里受惊般的慌乱,也自成了一番挠人心窝的视感。
许礴身体里的躁动异常汹涌,从也没这么强烈过。才刚在容祁面前一番疾言厉色,说着道德语论,骂畜生之言。眼下却也将那话忘了,只想做些畜生之事。他手握在青菀肩头,满脑淫念,想着那灰袍下的细嫩圆润,手心不自觉抚出一个圈绕,顺势移到她脖颈处。食指在她锁骨上扫过去,最后停落在咽喉处。
青菀一直提着一颗心,几欲堵在嗓子眼儿里。见他停了动作,却也不能放松。她身子亦绷得僵直,手上却不忘去摸索些案上有的东西。此时的六王爷,在她眼里和寒香寺山脚下那发情的野猫没甚区别。瞧他这样子,像是停不下来的。
许礴确实也没打算停不下,便是他再有道德伦常,知道这事不该做,然还是控制不住身体里想要得到这个小尼姑的冲动。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在骚动,强烈到他脑子发空,有种强忍便会伤身的感觉。因他不过把手指搁在她咽喉上稍刻,便又移了往上,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那随着的动作,是把脸往前凑,要往那张微张急喘的嘴上亲。
恰时,青菀的手摸到了案上茶盏。这时便也顾不及其他了,摸起来就要往许礴脸上砸。偏手才抬一半,就叫他一把按了下去,伴着清脆一声响,手和茶杯都砸在案面上。
许礴这才停下动作来,微微抬起身子,看了她半晌,忽说:“本王找你来,确是解惑的,才刚那话不假。今见小师父,便觉已相识半生,心念难控。怕是中了心魔,见了小师父就要发躁,不知怎么排解。小师父若是有法子,可告知一二。”
这话是情话,搁寻常人,秃噜到嘴边儿也不定能说出来的言辞。可他嘴里说出来,却毫不费力,偏还一本正经。青菀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想不了许多,真心实意、虚情假意她都无从分辨,因只当听不懂话里意思,把脸转向一边,低声回他的话,“贫尼修行浅薄,许多事情且没悟透,又是不具慧根的。王爷若是想解惑,不如请我师父过来,必帮你了却尘世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