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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琐记 (臧白)


  她问营里的士兵要了水桶,要去打水给净虚洗漱。刚拿到水桶的时候就有人来找她,说小师父,“王爷叫您去他帐里一趟。”
  青菀可记着昨晚上的事情,对许礴避之不及,忙冲那士兵摆手,“贫尼还要伺候师父洗漱,王爷那边是去不得了,还请您通传一声。”说罢拎着水桶就跑了。
  这王爷通传,从也没有说能拒绝的。偏这小尼姑不配合,自个儿跑了去,留了难题下来给那传话的士兵。怎么办呢,他不能把这小尼姑捉过去,只得自己回去再传个空头话,准备好被训斥。
  青菀那厢则是拎着水桶一路小跑,奔着昨晚容祁带她去的那面湖边去。到了湖边才松下口气,撂了水桶到水下去装水。装了大半,提拉上来,再拎到岸上。大半桶水也就够净虚一人梳洗,因她也没急忙回去,自又回去湖边,打算梳洗一番。
  她临湖看看自己的样子,灰袍到处都起了褶儿。头上发丝凌乱,随意绾一个发髻。除了脸蛋干净娇俏些,别的哪里有能叫人一见倾心的样子。她又嘀咕,不知那六王爷什么眼神,见着她也能兽性大发。他那样儿的人,怎么着也该是瞧见盛衣华服的姑娘,才会多生别的心思吧。
  青菀一面想些无谓的事情,在心底怀疑六王爷许礴的品味,一面抄起湖面的水静面。脸洗干净了,又想着昨儿帐篷里随意擦拭了身子,头发也未能洗,便抬手拆了枝丫条,放下长发歪头低脑浸到水里。湖里的水凉意重,碰到头皮就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待洗好了头发,青菀便歪着头在湖边用手拧干水分,正拧着,忽发现几步外的湖泊上站着个人正看她呢。瞧着面熟,那人不是六王爷许礴又是谁?
  青菀愣了一下,不自觉想起昨晚营帐里的事情来,脸上蓦地一红,这便头发也不管了,松手一甩,撒腿就往另一边跑去,任长发在身后甩下无数水珠。
  许礴万没想到她这大早上的瞧见自己竟是这般反应,愣是给气笑了。可他也没闲着,袍子一撩,迈腿就朝着青菀追了过去。也不过就追了百八十步,追到跟前,一手拎住她后衣襟,便给扯到了身前。
  他低头往她欲避开的脸上望,气喘微微地问她:“你又跑什么?”

  ☆、10|行路难07

  湿答答的头发挡住青菀半张脸,发尾水滴浸湿腰际灰袍,贴在皮肤上,惹出一片冰凉触感。湿衣服搭在身上总是不舒服的,这也却不及去处理,她只把脸往旁侧转,要避开许礴的目光。问她跑什么,他难道不是心知肚明么?可眼下看来,跑也是无用的。
  青菀抬手去扒拉许礴拎着自己的衣襟的手,小声对他嘀咕,“贫尼要给师父打水去,王爷快放开。”
  好容易扒拉开了,转了身便要走,哪知刚迈出一条腿又被他拎了回来。青菀自觉他拉着自己总没好事,手上抗拒,眉头紧蹙成一个疙瘩,嘴上仍是嘀咕,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放手呢!”
  许礴哪管她什么态度,一手拽着她胳膊,一手扯了脖下系扣,拽了身上披风下来往她头上一按,将她整个头都盖住。
  伴着眼前一黑,青菀心下咯噔一下慌措起来。她下意识就觉得许礴对她不会做什么好事儿,想着必是蒙了她的头要扛去别处占便宜的,因慌着神就要上去拽头上的披风。然双手刚拉住边角,却突然发现他在给自己擦头发。两只手在她头上揉动,不算粗鲁也算不上温柔。
  青菀头蒙披风,唯能瞧见布匹上透过来的微光,东面半空,日头晕成一团嫣红。她顿着身子,许礴便揉着她的头发从上到下,连发尾上的水意都给捋了干净。擦得再无水意,才把那披风掀了下去。
  青菀得望四周,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拿着湿了大半的披风往胳膊上挂,脸上是寻常神色,无有淫意。她默默把手交叠掖在小腹处,估量不出眼前的人是什么意思。瞧着好似没之前那般危险,却也不能十分放心,自忙道了句谢王爷,又说:“您再四处逛逛,贫尼得回去伺候师父梳洗了,她还在帐里等我。回去迟了,恐遭训斥。”
  说罢,微抬眼睑偷着看他,瞧他脸上透露出来的意思。倘或不叫她走,跑也是跑不过的。
  许礴看着她这般神色,仍觉好笑,嘴角微勾,只顾理搭腕上的湿披风,并不说话。余光却又不时扫在青菀身上,看着她掖在小腹上的不断揉搓起来,知道她怕是又开始紧张了。因再理两下披风,便就抬起了头来,看着她说一句,“去吧。”
  青菀听到这两个字尚有些诧异,低头呆愣了片刻没大反应过来,在听到许礴又说“想留下来陪本王逛逛?”时,才忙道了声谢,退身走了。先时还稳着步子走两步,而后便又撒起腿跑起来,生怕身后人的下一句又反悔,留着她不让走。
  许礴瞧着她疾跑的背影笑起来,把挂着披风的手臂横端在身前,便这么瞧着她去湖边拎上水桶,又一溜烟跑了去。藏灰的身影在旷野里显得渺小,只是跳动的一小只。
  许礴也无甚在这荒草横生的野地里闲逛的心思,在瞧不见青菀的身影后,自腕间挂着披风回去了营地。今一日要处理的事不少,得在帐篷里等听下头的人复命。不出差错,一日可将事情尽数办妥,忙也就还有这最后一日。
  他在帐篷里翻阅兵书、经史典籍,心思却不如往常那般能专得起来。这些都是他活了二十来个年头里最常做的事,他博闻强识,心忧家国天下,不论是才学还是处事,都是最叫人信服的。
  然如这般热烈难抑的生理反应,他还是头一次有,大有些乱了方寸,违了他做人准则。心里门门道道想得比谁都清楚,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为女人所困。可真用在事上,他还是揪着一股私心,想把那小尼姑留在身边。每每想到怕是留不久,心里还有些微怅然。
  他在案前搁下黄卷,掸掸袍面站起身来。半日已坐了下来,他有十来遍想叫帐前士兵把青菀叫来帐里的冲动,最后都压下了。眼下又起了这样的心思,看不下去旁的东西,自在帐里打转。来回踱步的时候瞧见屏风上铺开挂着的披风,又顿了一阵神。
  他从也不是猥琐的人,然这会儿看着那披风,心思又转动起来。伸手勾勒缘角拉扯下来,送到鼻下嗅闻。这上面有那小尼姑身上的味道,叫他心思不宁。偏又叫人上瘾,巴不得日日闻着。闻起来了,又想起那脸那身段来,小腹涌过热流,某处便可耻地翻翘了起来。
  许礴深吸几口气,把披风复挂回屏风上,强按自己坐到案边,勾起一本黄卷到手里,努力看下去。这样子十分煎熬,却又得不到发泄,便只好忍着。
  时至傍晚,该处理的事情俱都处理了妥当,桩桩件件,无有不妥。士兵安闲下来,在一处凑乐子,自有提出要设宴庆功的。他们辛苦了这一多月,没有哪顿饭吃得踏实。眼下事情处理了,总要得些功赏。许礴应下这话来,便将这事交给了容祁。
  容祁领一波士兵去临近集镇,购置许多猪羊牛肉。军中平常伙食简单,只壮个饱腹。今晚上要野外设宴,便自然要吃些好的。他又想着青菀和净虚不吃荤食,素食也多花了些心思。
  晚上,士兵们在营地外沿的空地上生起篝火,架起烤架。原搭的铁灶里翻炒些菜色,每桌上摆开。那架起的烤架上便烤整头羊只,滋滋生响,烹香四溢。
  青菀和净虚在帐篷里,早吃罢了清粥素菜。晚间有凉风,帐上窗布掀开挂在一侧,得可沐些凉爽。青菀挪里毡垫到窗下,手捏细针缝一顶毁帽。样子成了形,这会儿正在压帽缘儿。
  鼻间有肉香,她不时便会往外头瞧上两眼。她七年没吃肉了,每时瞧着别人吃,都会忍不住有些嘴馋。然嘴馋归嘴馋,仍还是守着佛门清规的。
  帽子缝好,她在针脚处打上结扣,放到嘴边咬下双股细线。帽子放在手里撑一下,然后扣到头上,恰好的大小。这便就戴着了,把手里针线绕捆起来,放去案上。
  净虚这会儿正在案前敲木鱼念经,两片嘴唇动得极快,木鱼的噔噔声响听着却并不能叫人静心。青菀还去窗下坐下,勾了下巴往外瞧。外头火把跳跃,人声嘈杂欢悦。然热闹是别人的,她们做僧人的,俗世纷繁,都不应贪恋享受。
  她在窗下坐了一阵,便听得有人在门外问了句,“两位师父,方便进来么?”
  净虚慢睁开眼睛,青菀自起了身到帐门上打起帐帘。抬头打眼瞧见容祁,稍愣了一下,便回问他一句,“施主,有事么?”
  容祁说:“吃多了酒水菜肴,要出去走遛一圈。想邀请玄音师父一同随往,与我化解些俗世烦扰,不知玄音师父是否有空?”
  里头净虚听得容祁的话,自合上眼睛,又敲起木鱼来,事不关己并不在意的样子。青菀回头看她一眼,与她知会一声,“净虚师父,我去去就回。”便低头出了帐篷,随容祁往别处去。
  有些事情仿似是心照不宣的,不需再去印证。容祁步子走得很慢,青菀便跟在她旁侧。提起说要离开军营的话,青菀低头跨过一道小沟,道:“应是六王爷找了我师父,不知说的什么,把我师父留了下来。她不愿再长途跋涉,与我知会一声儿,这事就算定了。我一人往哪里去?只能跟着净虚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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