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吓死我!”呼延西坨回首望了一眼营地中守着火堆的两个尔朱卫兵,才敢轻声斥责。
这罗阿斯神出鬼没,沿路一直跟随,不知道啥时候冒头。但一般他冒头的时候,就是路上他们遇见了危险,或者需要帮忙杀人,现在这无缘无故地突然冒出来,倒把呼延西坨吓了一跳。
他问道:“啥事儿?你不是该忙着查那个偷学了你们步法的小子么?”
自从太原官驿中罗阿斯发现了有个武功同他师出一脉的神秘人也在跟踪崔仲欢,他便十分重视这件事情,但崔仲欢一口咬定并不知道为何会被搭救,那位神秘人似乎也已经发觉了罗阿斯,自此消匿无踪。
但这都是人家门派里的时候,呼延西坨并不能过多插手干预。
罗阿斯说:“没什么线索,但今天我发现了个别的事情。”
呼延西坨问道:“什么事情。”
罗阿斯:“你们那个崔先生,有问题。”
呼延西坨便笑了起来:“那天你瞧见那梁上小子的时候不就发觉老崔有问题了么?嗨呀,他到底是个清河崔氏的人,你不晓得这种汉姓高门里头各种秘密啊、腌臜啊、勾心斗角啊的。他怎么可能没问题?”
罗阿斯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本就神情倨傲,如今半张脸藏在黑暗之中,更加显得眼神冰凉。
他说:“那个崔先生在服散。”
呼延西坨不明就里:“嗯?”
他长在河西,从未见过五石散这种东西,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罗阿斯却不同,他道:“早年我在南地见过服散之人就是如此。此散成瘾性极高,上瘾者若久不服食,药石发动之时便会痛苦难耐,失去意识。南地不少士人以服散为乐。”
呼延西坨道:“这东西那么厉害?”
罗阿斯冷冷地笑了起来:“此散服用之后浑身燥热,贪散者若停散便会遍体发寒,呼吸困难,服用后才能暖和起来。但大量服散会导致精神委顿,药石发动之时更是凶险万分。南人很喜欢用这种方法杀人。”
呼延西坨惊叹:“你都说了这话了,是不是你自己也这么干过?”
罗阿斯道:“干过。这比用刀子方便快捷的多,想要个瘾君子的命,只需要多加点剂量便可。”
呼延西坨:“怪不得你认识。”他听完似乎情绪并无波动,反而大大方方的撩起了下衣,毫不顾忌地对着石头缝放起水来。
罗阿斯皱了皱眉。
半晌,他才道:“此药据我所知在燕国是违禁之物。可是看起来你们那个大单于对此一无所知。”
呼延西坨系上裤带,扭头才问:“违禁物?啧,我也不知道了。”
罗阿斯说:“此物凶险,大燕立国之时便已经禁止,这位崔先生既然服散,又是龙都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他又道,“他的小奴用狂症搪塞,也就你们能被蒙蔽过去。”
呼延西坨瞥了他一眼:“那该如何?将此事捅给大单于,告诉他崔先生在服散?不是狂症?只怕大单于对这个散也没什么概念啊。崔先生不发病的时候瞧着那么正常,不过偶尔吃点禁药,其实也无甚大碍的吧?再说你不是说南地很多人喜欢这种东西么,看来也不是啥特别可怕之物。”
罗阿斯笑了起来:“看来大燕禁除五石散百年,倒是让你们这帮燕人不晓得此物的威力了。但我看那位崔先生却是十分清楚,也害怕被你们大单于知晓。不若一赌?你去问他五石散的事情,瞧他是否会大惊失色?”
呼延西坨一听打赌,便说:“同你打赌倒是没有问题,可是赌注用什么?”
罗阿斯说:“若他真的万分惧怕五石散之事暴露,则正好可以以此要挟他帮我们。”
呼延西坨瞥了他一眼:“你又要他帮你作甚?”
罗阿斯却笑而不语,转瞬之间又一度隐匿到四合夜色之中。
呼延西坨心底里暗暗讽刺了两声,提起那油灯又晃荡晃荡地走回了营地。尔朱光坐在火旁,抬头瞧了他一眼。
呼延西坨摸了摸鼻子,指了指崔仲欢的帐子,道:“我去瞧瞧老崔。”
说罢,他又晃荡晃荡地走到崔仲欢的帐边。灯油精贵,阿虎已经熄了灯,窝在崔仲欢的脚边准备歇下,呼延西坨掀开了帐子,里头飘出来一股陌生的香气,初闻还好,再闻一口,就觉得有些叫人反胃。
他低头瞧了一眼阿虎,思及方才罗阿斯所言,对他说:“你今晚去我那边睡吧,我来瞧着老崔。”
阿虎说:“这个……”
呼延西坨道:“你这正长个子的时候,长不好到时候到了河西,定被人笑话死。我们那边你这种岁数的都长那么高,个个壮得像是牛犊子。”
阿虎踌躇了一下。
呼延西坨一把将他拎起来:“有老子看着你还怕啥?我这是为了你好!”言罢,将他直接从崔仲欢的帐中拽了出来,扯了两下,“细胳膊细腿的,啧。”
阿虎被他丢在了帐子外头,委委屈屈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便只好扭头朝着呼延西坨那顶帐篷去了。
呼延西坨钻进了崔仲欢的帐中,盘腿坐在他的旁边。帐中空气中闷着的那股味道叫他忍不住蹙眉。旋即他瞥见了崔仲欢手边那个精巧的匣子,正是白日里阿虎拿出来装药的那个,他抬手打开匣子,里头的灰色粉末安安静静。
他捻了一些出来,心想这东西真的就是五石散?真有罗阿斯说的那么可怖么?
躺着的崔仲欢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呼延西坨蓦然将那匣子阖上,塞回了他的身旁,崔仲欢又哼哼了两下,念了个字:“水。”
呼延西坨冷哼一声,把我当阿虎了是么?他朝着崔仲欢腰间摸去,摸到那个银酒壶,哗啦一声就给扯了下来。
崔仲欢就被他这粗暴的一扯,给蓦然惊醒了。
“呼延兄……”他这会儿倒是恢复了意识,虽然身体依然无力,却强撑着支起了上身。
呼延西坨微微挑了挑眉,按住了崔仲欢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毡子上:“老崔啊……”
他的语气颇为语重心长。
崔仲欢心里一个咯噔。但黑魆魆的夜色中他瞧不清楚呼延西坨的脸色,光凭那三个字的语气尚不能听出呼延西坨的态度。
“你咋突然犯病了呢?”
呼延西坨接着说。
崔仲欢微微松了一口气,开口嗓音依然沙哑,解释道:“……这是多年的顽疾了。可能因为今日你所言之事实在是太刺激所以……”
“你咋还怪我了呢?”呼延西坨皱眉,“我不就说了个我老爹的事情么,就算和大阏氏有些关系,你和大单于都一个一个见鬼了一样。看人家尔朱兄弟,多淡定。”他颇为不满。
崔仲欢尴尬地笑了笑。
呼延西坨叹息了一声,紧接着说:“对了,老崔,问你个事情。”
崔仲欢:“请讲。”
“你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五石散上瘾了吧?”
崔仲欢呼吸一滞。
呼延西坨顿时了然。
妈的,罗阿斯说的还真是真的!老崔压根不是什么狂症癫症,而是服散上瘾了——这五石散还真是个厉害的东西!
半晌,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崔仲欢突然闷闷地道:“此事刘世子已经知晓了?”
呼延西坨只想对天翻个白眼,又让罗阿斯说准了,老崔不怕服散药石发动,怕的就怕被大单于知道他在服散!
他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穿过了许多的信息,半晌才说:“没,可能大单于没有留意,但是你服用这种东西,还隐瞒大单于——”
崔仲欢大惊失色,夜色中几乎都能看见他那张骤然褪去了血色的脸,他慌忙一把拽住了呼延西坨的手臂,急促道:“呼延兄弟——我——”
呼延西坨被他一拽,心底也是一惊:这么严重?
但他面上不显,强装郑重地说:“崔先生不想让大单于知道?”
崔仲欢呼吸急促。
呼延西坨摇了摇头,语气重得像是在看家里一口糊了蜘蛛网的锅:“唉,崔先生,幸亏大燕现在也没几个人知道五石散的事情了。我倒是能帮你瞒着,直到你能成功把这玩意儿给戒了。但也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崔仲欢苦笑:“崔某尚在努力。呼延兄弟要崔某做什么?”
呼延西坨想了想罗阿斯的话,拍了拍他的肩。
☆、80.第 80 章
幸运的是“狂症”在刘易尧面前被捅破了之后, 崔仲欢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路上服药,而不是鬼鬼祟祟地自个儿偷吃了。
服用了多年, 他将那五石散的计量掌握的还算不错,服下后只是遍体发汗,还不至于陷入躁狂, 因此路中刘易尧并不做他想, 只当他是真的沉疴顽疾。
再往西,穿过广袤的三秦大地, 进入灵州鸣沙镇,队伍将在此处二渡黄河, 随后进入河西之地。
由于太原段联之事, 刘易尧所选择的道路多绕过了大型城镇, 避开各州府, 一直沿着荒废的山道在走, 沿途只在小村庄中补给。避过了遍布冯氏耳目的各郡, 一路走来倒是相安无事。
越往西走周遭的金色越发荒芜,两侧都是黄色的沙山,植被稀疏,经年累月稀少的雨水将山体冲刷出深浅的沟壑,纵然是春夏草深之时, 平原上也少见丛林。山中偶尔藏着零星的村落,有时会有脸色蜡黄, 唯有面颊驼红的幼童从半埋在地下的房屋中探出头来, 盯着他们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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