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身手同贺赖孤、十一郎极为相似,就在方才他还以为这是三娘从龙都派来协助他的暗卫。
呼延西坨却说:“雇佣他们可花了我不少金子。”
……竟然不是贺赖孤么?
他看了一眼刘奕平,刘奕平跟着贺赖孤学了几个月的武功,对贺赖孤的功夫比他更加熟悉,他跑过去看了一眼那贺罗托的尸身,直起身子之后,神色终于有些凝重了,凑到刘易尧的耳畔低声说道:“像是很像,但还真的不是。”
*
彼时龙都中的康平终于稍稍体会到了之前她去徐州时,刘易尧的孤独感。
她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名册,手中竹笔吸饱了墨汁,却未曾落下来,直到冬情小声唤了她一句:“三娘子!”她才恍然回神。
冬情笑嘻嘻道:“三娘子是在担心世子么?”
康平说:“也不晓得他们到哪了。走得快的话,也差不多该到太原了。太原那边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并州可以算是匈奴故地了,刘景在关内的名望属山西最盛,冯皇后和冯居安要不在山西给刘易尧搞点幺蛾子,她才不信呢!
现今的并州刺史为段联,段与慕容部同属于辽东鲜卑,这个段联是她前世死后才被提拔上来的,和冯家的关系微妙暧昧,她却一点儿也不熟悉。
冬情说:“娘子,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您在这儿担心来担心去,也没法帮他分担什么呀。”
康平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问:“余香楼的掌柜走了几日了,怎么还未回来?”
她叫贺赖孤去河东找裴希声,都去了这么许久了还未回还。想到贺赖孤这么些年越发刚愎自用,她忍不住皱了眉。这个卫长是不是该撤换了?
冬情道:“秋韵今儿早上还去了趟余香楼,说是没回来呢。哦对,十一郎说他有事情想和娘子商量,我倒是差点给忘了。”
“有事情?什么事情?”
康平蹙眉,十一郎素来稳重,如果是十万火急的要事肯定是直接来找她了,可要是不重要的事情,他倒是也很少来麻烦她。
冬情道:“十一郎说就一点儿私事,娘子若是嫌烦不想过眼也就罢了……所以我才给差点忘了的。”
十一郎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他上午来找冬情传话,听着也不像是什么要事,冬情转头就给搁在了脑后,这会儿提起来,倒是有些羞愧,脸上热热的。
毕竟在青州的时候十一郎还算保护了她们呢。
她道:“十一郎从未求过娘子什么,这回主动提出来,估计对他来说也算是不小的事情了。”
康平放下手中竹笔,道:“那你去将他找来,我问问究竟是何事。”
十一郎似乎就在院子里头游荡,冬情一出门就见着了他,把他带进了书房。他一进门瞧见康平案几上摊着的那本名册,微微垂了垂头。
他长了一张淳朴、扁平的脸,皮肤黝黑,始终像是个佃农,这么一低头就更像是个地里歉收交不起地租的庄汉了。但康平做了他这么多年主子,对他的本质还是非常清楚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十一郎指了指康平书桌上的那本名册道:“主上说蔚秀园是谁都可以报名的,是不是?”
康平看向他:“你想去蔚秀园念书?”
十一郎道:“若是主上有要务让我去做,我就不念了。不过这段日子瞧着没什么事情,三十卫也全都派出去了,我一个人守着大慧觉寺也无聊得很。读点书消磨时光。”
康平笑了起来,读书这事儿对于胡人和寒门来说可算是奢侈,他竟然指着那名册说这是消磨时光的玩意儿。
她说:“留你在这儿也就是以防个万一,实际上龙都里还真没你什么事儿。你要念书,也可以,但蔚秀园可不是我说你进,你就能进的,得考试。”
十一郎皱了皱眉,显然是在思索这个考试的问题。
康平翻了翻面前厚厚一沓的名单,道:“我这儿报了名的人可有这么些多个,也不是光你要考试,他们统统都得考,你要是想参考,我倒是能给你加个名字。不过我可说清楚了,这蔚秀园的入学考试是匿名的文章,让徐先生去省的。他可是只认文章不认人,你的文章入不了他的眼,我也没法子。”
十一郎点了点头道:“也成,主上可否帮我加个名字?”
康平说:“这倒是好办。”她翻到了名单的最后一页,又抬起眼来:“你总不能还叫十一郎吧?”
当年镇国公主府负责训练暗卫的贺赖师傅很不会取名字,全都是瞎取的。十一郎因为是汉人,又是第十一个被收养的,就叫贺十一郎,三十卫里头还有七郎八郎十二十三郎的,也就贺赖孤因为长得特别漂亮,武功又好,被贺赖师傅高看了一眼,才得了个还算正常的名字。
但这“贺十一郎”却不能作为一个正经的学名。
康平顿了顿,问他:“你有什么想起的名字么?”
十一郎被叫做十一郎那么多年了,还真没想过给自己换个名字,半晌才道:“我觉得十一挺好的。”
这是他在三十卫中身份的象征,和他一起浴血战斗的兄弟有十郎十二郎,因为这个名字,纵使是镇国公主消失的那几年,他们这三十个兄弟还能坚守住大慧觉寺。
因为他们都是一家人。
康平说:“齿序留着又不丢,但上学总得有个学名。”
十一郎思忖了一下,道:“那就叫士吧。名士的士。”
数始於一,终於十。从一从十。推十合一为士,又暗指了读书人,这名字起的还算有点水平。
康平便在名簿上头写下了“贺士”两个字。
写完她道:“本月望日之前将你写的文章交到书院里头,你要想查些资料,府上的都能借你,这也是我作为你的主子唯一能给你做的。”
十一郎单膝跪地,郑重道谢:“多谢主上!”
到了望日,蔚秀园开了门,几个徐纵从燕南带来的生徒站在了门前收卷。
卷子不记名,因此每个交卷的考生都领了一个随机的编号,在卷子上标上,到时候放榜,也靠着编号去寻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桓墨作为徐纵的大弟子自然站在一旁监工。
突然他在人群中瞧见一个穿着粗褐,头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那男人瞧着三十上下,撸着袖子,挽着裤管,皮肤黝黑,像是个刚从地里回来的佃农。
这来交卷的大多是胡姓高门子弟,穿得都是一身胡服短打,个个儿脸上洋溢着军户特有的蓬勃朝气,那个老农瞧着颇为格格不入。
另外,桓墨还觉得这庄汉看着委实也太过眼熟了些。
等那人交了卷,领了编号走人,桓墨才想起来,此人似乎在燕南书院见过……
——不正是那位世子夫人的车夫么!
那车夫长得实在是太不起眼了,桓墨在燕南书院还见过他好几回,始终无法确切地记住这个人的长相,转眼就又忘了,想半天才能回忆得起来。
就连这车夫也来投卷报名了?
十一郎交了卷回到府上,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件什么大事,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素来寡言,与府上的下人交往不深,府上下人都不大爱找他搭话。但今日他看上去如沐春风的样子,倒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攀谈。
府上最啰嗦的刘管事瞧见他就问道:“十一郎,咋了,瞧着这么高兴?”
十一郎破天荒说了好长一段话:“哦,前头西市开了家蔚秀园,我去投了个卷。”
因为怕蔚秀园与镇西王世子府的关系泄露而遭到慕容焕的猜忌,书院的事情是瞒着府上大部分下人的,就连刘管事也不晓得那段时间世子妃在忙些什么,更不清楚那西市穿得沸沸扬扬的燕南书院分院就是自家的产业。
他问道:“你也能投卷呀?”
十一郎道:“投卷谁都能投,但能不能录就不知道了。”
刘管事啧啧了两声,也没继续发表意见,忙自个儿的事情去了。十一郎走到后院马厩旁的厢房——他如今表面上的身份还是世子府的车夫,在世子府上也有自己的小屋子,不必一直宿在大慧觉寺后山。
门一推开他便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抬眼果然看见他那席子上斜斜躺着一个人。
“卫长。”他打了个招呼。
贺赖孤胳膊肘撑在脑袋下,抬眼瞥了他一眼。
十一郎随手从窗台边上抄起一根萝卜塞进嘴里一边咔嚓咔嚓啃着一边坐了下来,贺赖孤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道:“你方才去蔚秀园了?”
十一郎点头。
贺赖孤没再说什么,坐了起身,十一郎盘腿坐在席子上啃萝卜啃得正欢,一根萝卜很快就剩下了个帮子。
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脸颊和平坦的颧骨,贺赖孤突然笑了一下。
他这笑不似平时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渗人,反倒真是笑进了眼底:“挺好,反正你也不大爱杀人。将来也能找点事情做。”
十一郎将那最后一口萝卜咽了下去,道:“跟你比我是不大爱杀人。”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这回去了趟河东,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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